宋應星為人是有些憨厚,甚至有時候看上去真如張老樵說得那樣,是個腐儒,但是,他不傻。
如果宋應星傻,就不可能在王體乾去家木齋取假《連山》的時候,弄一個栩栩如生的矽膠假人,以防不測。
如果宋應星傻,也不會在第一次見到張宛兒和張老樵的時候,隱瞞身份。
宋應星的酒量是不怎麼樣,但就算酒量再不好,也不至於前幾日醉到稀裡糊塗就立字據的程度。他半醉半醒之間,意識尚存,否則也不會確認字據無誤後簽字畫押。
又不是張老樵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做的,還不是宋應星自己的行為?
醉酒會斷片兒,不假,我就曾經在北京肖家河醉酒後斷過片兒,第二天醒來,還暈暈乎乎的。但是,斷片兒的人隻會記不得他說過什麼話,不會記不得他做過什麼事。
因為到了斷片兒的程度,人也不可能做事。
本身就醉得東倒西歪了,走路像踩棉花打太極似的,你還指望他做事?怎麼可能!
正因為我有過這樣的經曆,所以我從不認為酒後亂性是一種無意識行為,值得原諒。酒後亂性,都是在微醺且意識尚存的狀態下發生的。真到了斷片兒的程度,還能完完整整地做體前運動,至少我是存疑的。
被動的除外。
宋應星能簽字畫押,雖然是張老樵耍的一個小聰明,但也是宋應星有意配合,就坡下驢。
最初,在還不熟的階段,宛兒一直稱呼宋應星為長庚先生,而如今,稱呼從長庚先生變成宋先生,至少說明,互相之間走得近了。
這麼說,似乎有點矯情,第一次見麵也可以稱呼其為宋先生啊,那也很禮貌啊。宋獻策不就是這樣嘛,開始就被渾三稱呼為宋先生,隻是後來混熟了才被渾三稱為宋矮子的。尚炯不也如此,上來就稱宋應星為宋先生嗎?
確實,宋應星矯情了。讀書人都矯情,可能你不在意的地方,讀書人在意,很有可能,突然之間,某個讀書人就不搭理你了,你還不知道在哪惹著他了。
在古代,互相稱呼對方的字是表示對對方的尊重,名通常是自己稱呼的,給你爹媽和長輩、上司叫的。
看過《三國演義》的都知道,即使兩軍陣前,曹操見到呂布,也得叫他一聲奉先,而不是直呼其名。
尊重歸尊重,有時候尊重客氣的同時,這種稱呼似乎也帶著那麼一丁點距離感。
在宋應星眼裡,如今宛兒管他叫宋先生,說明是把他當成自己人了。既然是自己人,立個字據就立個字據吧,你張宛兒不是一直想開研究院嗎?沒問題。
讀書人,就是愛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地方矯情。
宋應星簽了字畫了押,大家就是自己人了。都自己人了,自己人求自己人辦點事總可以吧?
啥事?
宋應星要報仇。
前文說過,宋應星接觸張宛兒和張老樵,一方麵是為了解決了生活問題,另一方麵是想,等混熟後,依靠他們二人來找那個自稱叫王乾的人。
“不是,字據都立了,你這腐儒怎麼又加條件了?你們讀書人說話辦事能不能靠點譜?難怪大明朝讓你們搞得烏煙瘴氣的!”張老樵一聽宋應星有條件,立刻翻起了舊賬,“前幾日吃涮肉的時候,你怎麼不提?”
“反正你們要是不答應,我這字據可不認。”宋應星耍起賴來,“你們看著辦吧!”
“嘿,我這暴脾氣還治不了你這個腐儒!”說著張老樵就要上手。
“樵老不可!”宛兒叫道,“宋先生有條件也是應該的,誰讓那日你耍小聰明來著。”
“哼,好心當成驢肝肺!”張老樵回到了椅子上,沒好氣地說道“腐儒你說吧,到底什麼條件?”
宋應星把之前家木齋的事,從頭到尾地講了一遍。
“宋先生,您是說,那個人叫王乾?而且為了一本做偽的假書要殺你滅口?”宛兒問道,“既然這麼說,那肯定是一本很重要的書了。”
“我猜也是如此。此人當初夾著個包袱,在琉璃廠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了。”宋應星回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