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的主人是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婦人白淨淨的皮膚,一頭烏雲用頭巾盤挽包裹,身上著一件雪青色棉布半長衫,下著一條棗紅色的撒腳褲。
那車夫回過頭,見是隔壁家的婦人,笑道:“我把這一趟送了,再買些東西才回,估摸著到晌午了,怎的,你又要去海邊給你哥送吃的。”
“是哩!再送些換洗的衣物去,小寶也有些想他舅舅,一起帶去看看。”那婦人道。
“得嘞,那我快些趕回來,你在家裡等我。”男人說罷揚起鞭子趕車走了。
坐在板車上的一女子說道:“嘖!嘖!你們村咋還有這麼俊的小娘子,可真是好看!”
這說話的女人不是柳樹村的人,是來走親戚的。
同車的另一個圓臉女人說道:“你不是咱們村的人,你不知道,那女的原不是咱們這裡的人,是被咱們這裡一戶人家撿到的。”
“撿到的?”
“是,這戶人家靠打漁為生,家裡隻有一老頭和他兒子,有次老頭出遠門,說是去販海貨,回來就帶了這個女的,說是在河邊撿的,那女的回來時頭上還包著傷口,問她什麼,她也說不清楚,隻說忘記了。”
那外村人說道:“這也是有的,隻怕是撞壞了腦袋。”
“可霎作怪,聽老頭說,當時問她叫什麼,她想了半天也記不起來,這老頭家姓夏,就給她起了個名,叫夏娘,後來去醫館瞧,大夫說她頭上有舊傷,又添了新傷,一並發作了,還診出啊……原來這女的還懷著身孕哩!”
外村女人一聽,唏噓道:“真是作孽,我看那女子長得好看,不會是大戶人家的小妾,得罪了當家娘子,被人攆出來的吧!”
“誰知道,對外說什麼這女人先前的男人死了,估計也是幌子,怕人說嘴,胡亂編造的,後來這女的來夏家不到一年,救她的夏老頭就病死了,現在她帶著個三歲多的孩子,跟她那個名義上的大哥一起過,還有啊……當初夏老頭是想把這女的嫁給自家兒子的,就因為懷了種,才沒成。”
正說著,前麵趕車的黑子說道:“不知道就彆亂說,石婆娘,你說話當心點,彆背地裡嚼舌,挑三惑四的,當心夏舟知道你背後說她妹子,回來找你。”
“我哪句說錯了,黑子,你這猴兒隻管趕你的車。”
那圓臉婦人說歸這樣說,卻不敢再聊夏家的事,夏舟在他們村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十分護他這個妹子。
夏娘回了屋子,今天要給她哥送衣食,天還沒亮就在灶房備飯食,
“小寶,快起來,不可再睡了,太陽曬屁股了,咱們今天去海邊看舅舅。”
夏娘從灶房出來,探過頭對著睡房喊了一聲,隻見房中的床榻上四仰八叉地睡著一個小兒,小兒大約三歲多的模樣,上身穿著小肚兜,下麵穿著棉短褲,肥肉肉的胳膊腿,圓滾滾的肚兒。
小兒嘴裡嘟囔著:“那就讓太陽曬我的屁股好了……”
話剛說完,小腳板上就挨了一記打。
小兒一下就醒了,爬了起來,委屈道:“娘親又打我。”
“誰讓你不起來的,隔壁家的小豆子都在給雞兒喂食了。”
小兒學著大人模樣唉了一口氣:“少爺的身子,勞作的命。”
夏娘沒忍住笑出聲:“哪裡學的這個話。”
小寶一邊麻利地穿衣,一邊說:“小豆子說的,他說我像少爺,他像我身邊的小跟班,他說他以後跟我混。”
小兒雖小,卻長得十分標致,尤其一雙眼睛,長長的輪廓,像是黑夜中的流星,開心時亮晶晶的,氣怔時,那眼中又帶著一閃而過的星火。
夏娘笑著搖搖頭:“我做了早飯,起來趕緊吃了,一會兒把雞、鴨喂了。”
小寶穿好了衣衫,到院子裡用水洗了臉。
用罷早飯後,喂了雞食,見她娘在院子裡的樹下繡東西,便把門打開一條縫偷摸著閃了出去。小兒跑出了自家院子,又去了隔壁家,趴在門縫看了幾眼,悄悄喊著。
“小豆子,出來。”
不一會兒,院門打開,出來一個紮衝天辮的小男孩,黑黑的皮膚,又大又圓的眼睛。
兩個小兒對視一眼,笑著朝一個方向跑去,跑到村東頭的一棵大樹下。
“你看那裡,看見沒?”小寶拉著小豆子,讓他抬頭往樹隙看。
“哪裡?”小豆子探脖舒腦,就是看不到。
小寶將他拉到另一個方向,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看到沒?”
“看到,看到了,好大個窩,咱們上去看看?”
“行,我先上。”
小寶說完,往自己手上假意吐兩口唾沫,然後拍拍手,手腳並用,往樹乾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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