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去京城的原因，水明樺的解釋是“我一個人無牽無掛，早就想遊曆四方，隻是女子單身在外總不安全，與你們同行就無此憂慮了。”
很合理，很符合長姐的性格。水清樺甚至覺得，以長姐的落拓不羈，能窩在玉泉鎮二十幾年實在不可思議。
水清樺正擔心帶孩子上京會耽誤她們功課，有長姐這個女夫子同行便無後顧之憂了。一拍即合。
當天晚飯時，夫婦倆向孩子們宣布三個月後全家就要上京，大姨母也會同行。季菲已經八歲多了，對外麵的世界充滿好奇，聽後歡呼雀躍。季蕊沒什麼反應，專心致誌埋頭吃飯，她沒有點心吃，每頓都必須吃到肚子鼓鼓。一歲半的季薇啃著手中的雞腿，口水控製不住地流到雞腿上、下巴上，再滴到小手上。她似乎很為此困擾，皺著眉頭，一臉嫌棄。季菲帶著些不耐煩說道“你嘴裡莫不是有條河？”一邊輕柔地用小手絹幫她把口水一遍遍擦掉。
水清樺默默注視著姐妹三個的互動，心裡暖暖的。她和季子墨都太忙碌了，每天唯有晚飯時間可以一家人聚在一起，他們從不講究什麼食不言、寢不語，歡聲笑語是常有的事。
“爹，娘，我不想跟著朱夫子讀書了。”季菲說。
水清樺疑惑地挑了挑眉。自從董雅靜返京後，季子墨花了好大力氣才又請來一位女夫子，是落魄書香門第出來的。
“她隻會照本宣科，整天講什麼女誡、女德。董姨就不講這些，大姨母也不講。”季菲氣鼓鼓地說。
水清樺笑了，水家的姑娘，要麼大齡未嫁，要麼在外經商。女誡女德？上輩子她做得很好，但沒什麼好下場。
“不喜歡就不讀了，自己到爹爹書房看書吧，不懂的問爹爹。”季子墨說。
“謝爹爹！娘，我想到水繡坊做事。”菲兒說。
水清樺真的吃驚了“你對這個感興趣？”
“嗯，”菲兒點頭，“我覺得做生意比讀書有意思多了。我想跟著四姨父學。”
夫妻倆對視一眼，季子墨使了個眼色。水清樺咳了一聲說“你的年紀還是應該好好讀書，做生意長大點再學不遲。”
季菲道“我又不考科舉，不需要讀那麼多書，我更喜歡算賬。”
水清樺想了想道“娘最近遇到一個難題，你若能想出點子我就允你去。繡坊之前有個頂尖繡娘，她對我說，做得再好也不過是個繡娘，等以後老了，不能動了，該靠什麼生活？所以她想當東家，但不可能人人都是東家。”
雖然和孟繡娘反目，這個問題卻一直縈繞在水清樺心頭。對繡娘來說，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做匠人就是手停口停，一天都歇不得。
季菲猛地被問住了，咬著下嘴唇不說話。
水清樺也沒指望一個孩子能有什麼主意，不過是想讓她知難而退罷了。
季薇放下雞腿，爬到季菲身邊，對著她的耳朵說了句什麼。季菲眼睛一亮“娘，你給我幾天時間，我會有法子的。”
夫妻倆把季薇的動作看在眼裡，心中各有思量。
水清樺很快把這件事忘了，她隻有三個月時間安排好繡坊，恨不得一天掰做八瓣花。第一批新絲線已經在水繡坊用上了，出來的繡品，精致細膩的程度比從前提升了數倍，更絕的是色彩，區分度更高，在不同的光線下還能呈現不同的光澤。如果說以前是繡品，現在更趨向於工藝品。
新繡品一上架就引來驚呼一片。很快，絲憶坊、楚繡閣上架的繡品，也達到了差不多的細膩程度。
這下其他繡坊集體坐不住了。看過了彆家的繡品，再看自己家的，簡直想扔。
針羅坊前陣子推出了一批自然繡繡品，水準大約能有水繡坊的八成，售價比水繡坊略低，也賺到了一波錢。現在這批貨沒人要了，客戶都湧去訂水繡坊的新繡品，質量上了幾個台階，還不漲價，不訂他訂誰？
其他繡坊出動各路人馬去打聽，終於打聽到了，絲憶坊、楚繡閣、水繡坊三家聯合開了一家絲線染坊！頓時，染坊的門檻都被踩破了，不僅鄂城縣，就連府城的繡坊都蜂擁而至，求購新絲線。
葉錦城問水清樺“賣不賣？”
水清樺覺得有點好笑“葉東家衡量生意的標準向來隻有一個，賺不賺錢。這還需要問我嗎？”
葉錦城笑了“新絲線是你弄出來的，自然要問你。我算過，這項生意不僅能賺錢，還能大賺特賺。隻要我們把控好技藝和配方不外流，以後凡是開繡坊的，都要用我們的絲線！”
“我當然會賣，我的繡品不漲價，全靠賣絲線貼補了。再說，你問過我，是要一枝獨秀，把其他繡坊都踩在腳下，還是當領頭羊，帶其他繡坊一起壯大。我選後者。”水清樺自嘲“無心插柳柳成蔭。我本想開一家成功的繡坊，沒想到繡坊遭遇重擊，反到是配套的染坊大受歡迎。”
葉錦城毫不詫異她的選擇。“你要有耐心，絲線誰家都能買，但不是誰家都能繡出精美的工藝品，更不是誰家都能每半年翻一次花樣。”
“這真不像是葉東家說出來的話。”每次見麵，葉錦城對她都是冷嘲熱諷，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才能聽到如此暖心的話語。
“其實，新絲線用在普通繡品上有些浪費。你的芙蓉園繡才能真正發揮新絲線的優勢。”葉錦城不理會她話中帶刺，又談回生意。
“是的，我早就想到了。我正在親手繡一組前朝名畫，第一幅《花溪漁隱圖》會在三個月內完工。”
“哦？要不要我幫你找買家？”葉錦城來了興趣，新絲線繡成的名畫，想想就心馳神往。
“不必，芙蓉園繡是繡品中的明珠，它的買主並不在江夏。”水清樺胸有成竹地說，“它的買主在達官貴人雲集的地方，京城。”
她已經想好了，《花溪漁隱圖》將作為新婚賀禮贈予三皇子妃，芙蓉園繡將直接在皇親國戚的圈子裡打下口碑，這就是她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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