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人心惶惶的水西老寨所不同,隸屬於雲南布政司直接掌控的曲靖府眼下卻是一片歡喜。
得益於天子的運籌帷幄,於整個西南都頗有名望的永寧宣撫使奢崇明並沒有像萬曆年間的"播州土司"楊應龍一般,苟延殘喘了數年之久,而是在窮途末路之下,於敘州府外被三省總理魯欽會同白杆軍將士們全殲。
此等消息一經傳回曲靖府,城中如臨大敵多時的軍民百姓皆是如釋重負,縈繞在雲南境內月餘之久的陰霾氣氛也隨之瞬間解除。
永寧叛軍及其賊首奢崇明的伏誅不僅保證了西南大地的穩定,還極大震懾了雲南境內同樣擁兵自重的土司們。
這幾日,據昆明府傳回的消息,已然有各地土司陸續動身,前往巡撫衙門覲見。
夜色降臨,曲靖府燈火通明,街道上行人如織,各式各樣的喧囂聲於街道兩旁的坊市中響起,但在位於府城中央的知府衙門附近,仍有諸多手持兵刃的士卒在來回梭巡,神情頗為冷凝。
作為世鎮雲南的黔國公,沐昌祚於雲南境內的地位絲毫不亞於巡撫衙門中,那位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
但不知是何等原因,老成持重的沐昌祚已是輾轉反側多日,且遲遲沒有流露出返回昆明的意思,引得曲靖府的大小官員們一頭霧水,卻又不敢貿然發問。
"公爺,昆明府剛剛傳回的消息,聲稱王弄山土司沙源已然親自前往巡撫衙門覲見了"
半晌,幽靜的書房中響起輕微的腳步聲,一名年歲瞧上去與黔國公沐昌祚相仿的老管家緩緩行至案牘旁,低聲彙報著,手中還捏著一封書信。
呼。
聞聲,正微微眯著眼睛,似是在假寐的黔國公沐昌祚頓時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伸手自身旁管家手中接過了書信。
近些時日,他之所以強撐病體,一直在這曲靖府逗留,便是為了"震懾"這蠢蠢欲動的王弄山土司。
畢竟就在前些時日,這王弄山土司沙源還曾聯合沙定洲土司向自己"施壓",打著"平亂"的幌子,準備繞道烏撒府,馳援敘州府。
也正是通過這個小"插曲",才讓襲爵多年的黔國公沐昌祚猛然意識到一個令他有些手足無措的事實:這些曾被自己親手提拔的土司們已是逐漸展露野心,不再甘心於轄地上蟄伏。
"公爺,如今朝廷在敘州府取得了大勝,又以石柱宣慰使秦良玉之弟坐鎮貴陽府城。"
"雲南的這些土司們,怕是不敢輕舉妄動了吧"
望著眼前眉頭緊鎖的黔國公,與其朝夕相處數十年之久的老管家不由得遲疑出聲。
這些畏威而不懷德的土司們本就是些"牆頭草",最是擅長審時度勢,見風使舵。
故此,依著過往的經曆來看,如若沒有重大變故,雲南這些土司們至少在未來數年的時間裡不敢"上躥下跳",挑釁朝廷的尊嚴。
而如此之久的時間,以當今天子在過去一年中所展現出來的"帝王心術",足夠其做出反應,繼續威懾這些偏居一隅的土司們了。
更彆提朝廷已是正式委任了三省總理魯欽,極有可能順理成章的"染指"雲南,整飭行伍。
"話雖如此,但這雲南終究距離中樞數千裡之久"
"時間一久,必定人心浮動"
輕輕將手中由雲南巡撫親筆手書的書信擱置於一旁,身體抱怨的黔國公沐昌祚臉上轉而露出了一抹濃濃的疲憊之色。
如若放在平常時候,朝廷以"獅子搏兔"的姿態全殲了永寧叛軍,他自是不會如此消極。
但眼下,他已是從西南諸省看似平靜的背後嗅到了各地土司們暗流湧動的殺機和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