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好生無禮!
秋桑捂著額上的包,在顧七身側縮了又縮。探出頭來悄悄望,見這少年一動不動,直愣愣朝自己這邊看。
她垂下頭,無助地拽了拽顧七的衣擺:“大人,咱們...咱們回去吧。”
顧七回過神來,轉身的瞬間,打散了少年凝聚的目光。她淡淡一笑,朝著少年拱手致謝:“多謝小將軍出手相救。”
澄澈的眼睛揉進絲絲窘怯,一張臉漲得黑紅,緊張得忘記了回禮動作,直直朝著顧七深鞠躬:“大人說笑了,小人不是什麼將軍,隻是個無名小卒。”
世道複雜,人心難測。
這般純良正直的性子,並不多見。
正是大好年華,卻如此不修邊幅,破舊的衣衫鬆鬆垮垮,好似用力一抓便會爛掉,看來家中並不富裕。
趁著少年鞠躬,朝脖頸深處看去,微露的頸背雖不光潔,卻也比臉和手,白淨得多。想來是性子又太過耿直,沒有靠山又不會巴結,才會在軍營裡不受待見,派出去積年累月地受著風吹日曬。
顧七微微抿嘴,輕聲道:“守城辛苦,不知英雄,是在城西還是城東?”
少年錯愕抬頭,他怎會知,自己是守城的兵?
平靜的眼眸裡,流動著如水波光,竟不知不覺陷了進去,老老實實應道:“城西。”
“嗯。”顧七點點頭,唇角微微翹起,“敢問英雄,怎麼稱呼?”
“回大人,小的叫蘇鎧。”
顧七重複兩聲,眉尾微微上挑,問道:“凱旋的凱?”
少年弓起脊背,將頭埋進臂彎,沉沉回了一句:“是鎧甲的鎧。”
不錯,並非是個大字不識的粗野漢子。這等可造之材,隻差一個機會。
“哦。”她上前一步,拍拍蘇鎧的肩,頓時彈起細細灰塵,引起陣陣輕咳,“難得輪休,便不耽誤你逛街了,有緣再會。”
“大人慢走。”
真是個愣頭青!
顧七暗暗歎了口氣。話說得這樣直白,若是個心思活的,早就攀上自己了。
罷了,若真是個心思活的,自己反倒看不上。
顧七清咳兩聲,攜著秋桑轉身離去。
白靴在視線中抽離,他微微抬眸,見顧七已走出一丈之餘。緩緩站直身體,目光穿過熙攘人群,緊緊鎖著削瘦清冷的背影。
趕回趙府時,恰見府門口停著一輛馬車。
秋桑一手抱著盒子,一手掩著額頭,見顧七駐足,便跟著住了腳。循著視線瞥去,不過是尋常的馬車,並沒有什麼特彆。
她心生疑惑,輕問道:“大人,怎麼了?”
顧七微微側目,展顏一笑:“沒事,進去吧。”
前腳踏進門檻,又忍不住轉頭看了馬車一眼。
都統將軍,身份何等尊貴?
尋常人家,怕是在這府前多逗留片刻,便要嚇得尿褲子。
不論多華貴的車輦轎乘,與這氣勢恢宏的將軍府,都是相匹配的。
偏偏,這等在街上都不會引人注目的馬車,穩穩停在了府前。
直到踏進前院,邁過石階穿廊而來,才知曉了訪客身份。
伴著“吱呀”聲響,元哲房門打開,瞬間飄出一股清香。
紅紗裙擺隨著腳步抬起,蕩起陣陣漣漪。纖細的柳腰處,鑲著金絲細線,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豎領掩不住凸顯的前胸,紗巾掩住大半張臉,自然垂下時,借著秋風輕掃身前微露的瑩白。
顧七垂頭,衝著來人淺淺作揖:“鳳姑娘。”
“裴大人。”鳳楚纖輕輕回應,再沒多餘的話。
隻見她昂首挺胸,邁著輕快靈巧的步子出了府。
秋桑瞥了鳳楚纖一眼,回頭見顧七出神,不由得泛出酸澀,自己先一步進了廂房。
顧七在廊下負手而立,凝視的地方早就空無一人。
上次試探常彬時,意外發現鳳楚纖會武。能在趙煜府上自由出入,想來不隻是錦香閣的花魁這麼簡單。
“裴啟桓。”
微眯的雙眼恢複如常,眉間舒展,扯出淡淡微笑。她輕推房門,踏步上前恭敬行禮:“殿下。”
元哲趴在床上,衝顧七招了招手:“過來。”
昨日尷尬之景猶在眼前,她麵露遲疑,卻不得不聽令。磨磨蹭蹭走到裡間,規矩坐在床邊的矮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