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七眼睫微抖,將視線落在陳士潔身上。
初次見麵,他便提醒自己,離馮睿和薛沛林遠些。每每提起薛馮,也總是不屑,顯然對二人有意見。
可若真有鑿實的證據,以陳士潔的性子,當不會放任父親含冤。
她抿著嘴,眉間微蹙,並未直接追問,隻淺淺遞出一句:“陳老先生對薛馮二位大人,未免成見太大。”
“這等人,品行低劣,”陳士潔昂著頭,冷哼一聲:“為了搏個好前程,不惜踩著百姓和同仁的屍體!”
即便過去十幾年,憶起當初之景,也不禁義憤填膺。
隻見他越發激動,虛腫的身子從半靠變得挺直,銀白胡須頻頻抖動:“自鑿山出了事,便讓顧遠失了大半人心。未等朝廷追責,薛馮便牽頭讓各郡守簽了聯名信,狀告顧遠治水有失。也正因如此,才惹先皇盛怒……”
先前端直坐著的顧七,不自覺將身子前傾,將注意力悉數放在陳士潔身上,越聽越怨憤,越聽越悲涼。
“所以,是薛馮二位大人,將一乾罪責,全部推到了顧大人身上,才導致顧家滿門……”
聽到一聲哀歎,周護當即閉了嘴。悄然朝身側望去,隻見顧七合眼仰頭,熱淚順著眼角滑到臉頰,留下清淺劃痕。
“難怪,隻懲處了顧家,”她睜開眼,淒苦一笑,“此案過後,馮睿任荼州刺史,薛沛林直接調去國都,更有先帝賜婚,將薛家女許配給趙都統。”
陳士潔抬起枯手,掩住臉上大半無奈:“老夫沒什麼本事,又不想踩著同仁的屍體去搏前程,乾脆辭了官。”
周護聽完,麵露不解:“荼州治水,倘若順利,於民生有益,於仕途有利。薛、馮二位大人,又怎會不願配合?”
“你這後生,還是太過天真,”陳士潔長歎口氣,“同在荼州治水,顧遠名聲大噪,若一朝成功,功勞自是他的,薛馮能得什麼高位?”
顧七沉默。
陳老先生所言,不無道理。但這其中利益牽扯,隻怕沒有這麼簡單。
曾聽周護說過,父親投靠了元哲。
先皇為了給元承熙鋪路,自然要想辦法為兒子建立人脈。想來,這才是打壓父親,提拔薛馮的主要目的。
上呈的奏折,皆關乎荼州百姓生計,竟狠心到不聞不問。
難道權力鬥爭,當真比百姓的命還重要?
這瀾國,當真是爛透了!
她雙眸含怒,胸口燃起熊熊烈火,恨不能當下便將這瀾國掀翻,儘快改朝換代的好!
忽然,傳來輕柔的叩門聲。
周護起身開門,見陳潤生站在門口:“裴大人,可認識一位名喚‘蘇鎧’的少年?”
顧七抄起茶盞,灌了兩大口涼茶進肚,才勉強壓住怒火。朝陳士潔淺行一禮後,走到陳潤生跟前應道:“認識,他在哪兒?”
“在府門口候著,有半盞茶的工夫了。”陳潤生淡淡一笑,解釋道,“他不肯道明來意,也不願進府等,下官怕耽誤了大人的事情,隻好過來說一聲。”
“有勞。”顧七禮貌回應,抿著唇扯出一絲笑意,“今兒叨擾太久,也是時候回去了。”
行禮拜彆後,邁著急匆的步子朝門口走去。
踏出門檻,見蘇鎧騎著瘦馬,正轉著頭往自己這邊看。
顧七麵露疑惑:“你怎麼來了?”
他快速下馬,澄澈的眼睛裡映著濃濃擔憂。小跑湊近,悄著打量一番,見顧七無恙,放下心來,隨後把手中的大氅遞了過去。
自接了護送裴啟桓的任務以來,這少年幾乎是片刻不離。直到荼州,也不曾放鬆警惕。可自己同周護出來時,並未對旁人講過去處啊……
顧七攥著大氅,眉頭又緊皺起來,倏地,她猛抓住蘇鎧的胳膊:“你出來多久了?”
“回大人,小的在……”
“邊走邊說!”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顧七徑直斷了話,拉著他急走到馬兒身側,隨後快速翻身上馬,朝周護揮了揮手,“周護,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待蘇鎧坐穩,她狠抽了馬兒一鞭,直接奔向刺史府!
一路顛簸,疾馳的速度又快,蘇鎧坐在後方,接連幾次險些被甩下去!
他下意識抬手,環住了顧七的細腰,頓覺僭越,忙鬆開手,窘紅著臉道:“大人,還是我來吧……”
“好。”顧七應了一聲,把手中韁繩遞送到蘇鎧的手中,“你怎麼知道我在郢山郡?”
蘇鎧駕著馬,高大身軀借勢貼近了前麵的人,緊攢著粗眉,急急應道:“發現您不在,問了院中一圈人,都不知道您的去向,小的便出來尋,打馬沿著府前的街找了大半晌,最後從一個百姓的口中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