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刺史府格外熱鬨。
一排排的燈籠,將府內外照得亮堂堂。小廝白日便在院中搭好了台子,專門請了當地有名的戲班子,讓元哲等人分彆點了幾出戲。
台子下麵設了幾個小方桌,待元哲等人悉數落座,慶瑜、秋桑領著幾個丫鬟將菜肴依次擺上,斟滿燙好的熱酒後,悄然離場。
一方大院,丫鬟小廝站在角落,三兩成團,或嬉笑打鬨,或踮腳看戲。
可在方桌前坐著的幾個人,卻是各懷心事,臉上少有笑意。
顧七歪坐著,眼睛發直,呆呆前望。
台上正唱著自己最喜歡的《荊釵記》,隻是唱的不怎麼樣,比不得在將軍府聽到的那出。
“小七若喜歡,我帶你下去看。”
“不要了,老爺夫人在下麵,”她搖搖頭,趴在房頂上,嘴裡塞著糕,說話間噴出細渣,“這已經很近了,彆人都看不著呢!”
“嗬嗬,”耳邊響起郎朗笑聲,一隻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等你將來跟了我,便能在下麵坐著看戲了。”
“彆......”她頓時紅了臉,將頭埋在臂彎裡,“彆胡說。”
“嘿嘿,”顧七癡癡笑了兩聲,猛灌一口酒,逼得眼淚打轉,“一點都不好聽。”
菜未動幾口,酒卻灌了一盞又一盞,不消片刻,便頭腦昏沉,視線越發模糊。
“裴啟桓?”
元哲隔空遙望,麵露擔憂,連連喚了兩三聲都沒有回應。
一旁的薛沛林趁機起身,走到徐碩跟前:“殿下和裴啟桓都喝了不少酒,隻怕宿醉頭疼,徐太醫可有解酒的丸藥,拿幾顆來。”
“有,我馬上去拿。”徐碩放下手中筷子,小跑至廂房。
“給我吧。”薛沛林站在走廊口,將他攔住,“這外頭有點冷,老夫實在耐不住,勞煩徐太醫去我的房間,把那架子上的貉裘取過來。”
“好。”徐碩又反身回走,徑直鑽進薛沛林的房間。
彼時元哲正站在顧七旁邊,彎著身子輕喚:“裴啟桓。”
“嗯?”顧七仰頭,蒼白的臉攀上酡紅,雙眼迷離,顯然有了醉意。
“嘿嘿,你怎麼來了......”她揉了揉眼,咧嘴笑道,“我正想你,你就來了。”
“想我?”元哲微微挑眉,一臉的不可置信。他蹲下身來,凝視著眼前的小丫頭:“飯沒吃幾口,酒喝這麼多,難不難受?”
模糊的視線辨不清來人眉目,卻憑著記憶描繪出韓子征的一張臉,正眨著好看的桃花眼,問自己難不難受。
她打了個酒嗝,忽然委屈起來:“難受,特彆難受......”
元哲嗓子一緊,眼中流露出無儘擔憂:“你......”
話未說完,便見她歪了下來!
元哲一驚,快速起身托住墜下來的身子,她卻張開雙手,順勢盤上了自己的腰!
“誒誒誒,”他勾起唇角,已經笑得眉眼彎彎,卻抬手輕戳著顧七的肩膀,“不是你說的,要尊重些。”
“狗屁的尊重,”顧七將臉貼在腰上,聞到一股淡淡的沉水香,“你這麼高高在上的人,哪裡知道尊重......”
“我怎會不知?”他撇了撇嘴,俯下身來,“先前的確是情不自禁,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後不會了。”
“狗屁的情不自禁......”
沒想到,醉酒的裴啟桓,會說出這般粗鄙之語。但這樣的裴啟桓,更可愛些。
元哲淺笑兩聲,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那你說,該如何做,才算尊重?”
“你若喜歡我,怎麼舍得......嗝......”她撇著嘴,生起氣來,一把推開眼前的人,“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應該三書六禮,將人娶回去......這等偷偷摸摸,見不得光,哪裡算是尊重......”
元哲怔住。
原來她介意的是這個。
也對,自己口口聲聲說著喜歡,卻從未鄭重其事提過,無媒無聘,自然談不上尊重。
“抱歉,”元哲端正身姿,神情嚴肅,“是我思慮不周,你放心,明兒個......”
“殿下。”
他緊斂著眉,冷眼掃了過去。
見薛沛林緩緩上前,遞上手中兩顆丸藥,花白的胡須微微顫動:“這是徐太醫拿來的解酒藥,您和裴大人都喝了不少,且吃了緩緩,不然明個要頭疼。”
“嗯。”他抬手接過,往顧七嘴裡塞了一顆。
剛要往自己嘴裡放,忽然聞到一股淡淡腥味兒。他捏著黑乎乎的藥丸,剛準備仔細看看,就看到徐碩跑了過來。
“薛大人,您的衣服。”徐碩將手中貉裘遞了過去。
“徐碩,”元哲皺著眉頭,抬手舉著藥,“你這藥丸......”
顧七嚼了兩下,嚷了聲“難吃”,端起酒盞灌了一口,隨後咂了咂嘴,抱著元哲昏昏欲睡。
徐碩尷尬笑了笑:“可能,是蜂蜜放少了點。”
“下次調得好吃些。”元哲將藥丸放入口中,草草嚼了嚼,亦是麵露痛苦,慌忙抄起顧七的酒盞,將裡麵的殘酒吞了進去。
薛沛林臉色發青,即便拄著拐杖,也止不住發抖。
不知這毒藥,什麼時候會發作......
他喉嚨發顫,扯著脖子吼道:“來人,把殿下和裴大人攙回房!”
“不必了,你們繼續,本王帶她回去。”元哲說完,大手一攬,將顧七穩穩抱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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