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夜,蟬鳴總是擾人清靜。
而此時,兩個人的劍拔弩張,讓餘下眾人噤若寒蟬,既希望這蟬鳴響亮些,又擔心這聲音惹人燥火驟生,引尊貴之人心生不快。
徐碩悄抬眼,見哲王殿下的臉色越發難看,眉宇間透著慍怒,狹長的眸子裡卻莫名映出幾分酸。
他眼珠微轉,意味深長地朝裴啟桓掃了一眼,隨後乾咳一聲站起身來:“小兒用藥,量還是要謹慎些,待我回去弄幾顆小點的丸藥。這裡,便有勞晏大夫照顧了。”
說罷,附到哲王殿下身側耳語幾句。
元哲神色有緩,蹙著眉歎了口氣:“都出去。”
伴著窸窣雜亂的腳步聲,屋裡人走了大半。
“你也出去吧,我來照顧平兒。”顧七鬆了口氣,朝門口愣神的秋桑揮了揮手,“去熬些消食湯來。”
秋桑點點頭,乖順地退了出去。
“到底是親王,你這般頂撞實屬不妥。”她坐在床邊矮凳上,隔著紗幔輕握著孫平肉嘟嘟的小手,“若怪罪下來,你我都沒什麼好果子吃。”
“他不會。”晏楚榮擰著眉,不自覺暫停了手中動作,“因為你在這。”
隔著一層薄薄的紗幔,縱看不清神情,也從這略酸的語氣中,聽出幾分醋意。
顧七隻覺心中憋悶,再不搭話。
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卻隻聽到屋外聒噪的蟬鳴。直到孫平疼得哼唧,方回過神來,繼續推拿。
晏楚榮自嘲地笑了笑,神情越發落寞。
自己在等什麼?
等她解釋,還是等她寬慰?
明知比不過,卻總是不甘心。明知她心裡放不下,卻仍是忍不住逼她。
沉默的回應,早說明一切,自己又何苦糾纏……
“小孩兒,知不知道該喚我什麼?”
沒來由的一句話。
顧七聞聲歪了歪頭,聽到孫平軟乎乎地應了一聲:“晏大夫。”
“不對。”溫柔的聲調透著幾分嚴肅,晏楚榮板著臉,“按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大伯。”
顧七麵露驚訝,一把拉開帷幔,恰見他偏過頭微微一笑。
“吱呀”一聲,秋桑端著消食湯緩緩走進。
“本就積食,彆喂太多。”晏楚榮起身叮囑一聲後,又俯下身捏了捏孫平的鼻子,“以後不舒服,就來找晏伯伯。”
秋桑麵露迷茫,直等他走出去,才小聲嘟囔道:“晏大夫這是怎麼了……”
仿佛一瞬間,陽光照了進來,驅散了眼底陰霾。
顧七櫻唇半張,愣了半晌後咧嘴一笑。
夜更深了幾分。
昏暗燭火搖搖曳曳,床上細鼾久久不歇。
搖扇的手緩緩停了下來,顧七揉揉眼,悄打了個哈欠,趴在床沿昏昏欲睡。朦朧間,聽到院外蟲鳴,伴著床上小人兒的囈語,填進自己的夢裡。
遠處好像有人。
她抓著草藤編製的秋千,用力朝前望,卻總在依稀辨清時又模糊起來。
忽然,那身影消失不見。
腰間發緊,垂頭一看,這人竟蹲在跟前,喃喃說著什麼。她晃了晃頭,伸手抓住眼前這人的衣領,用力睜開眼睛……
這臉生得可真好。寬寬的額,濃濃的眉,狹長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隻是這薄唇緊抿,平白添了幾分嚴肅進去,讓人不得親近。
她咧嘴一笑:“這不是殿下麼……”
元哲尷尬地緊了緊手臂,一時間不知該放下,還是該繼續抱著。方才進來時,她分明是睡著的,豈料才抱起來,便擾醒了她。
他撇過頭,口是心非道:“本王是來看孩子的。”
乍一說謊,竟紅了耳根。無奈,隻得多說幾句,掩飾心慌。
“孫平自小沒節製,為了幾口吃的傷身,實在不該。你若真為他好,也該時常約束。”
“他是本王義子,斷不能被你耽誤前程。待本王回來,便將他接走。”
“至於你……”
他垂下眼眸,神情稍顯落寞。鳳娘的事情,如同哽在喉嚨的刺,放不下,忘不掉。
“可不要自作多情,”元哲聲音轉冷,“本王還沒原諒你。”
等了許久,沒有回應。
他轉頭一看,懷中的人早已沉沉睡著。兩隻手輕攥著自己的衣領,蒼白的臉展露笑容,嘴角上隱隱掛著口水……
真是個沒良心的東西。
“若早知會你,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誤會。”他惆悵地歎了口氣,“可相處這麼久,你早該了解我的脾氣,萬不該為那證物起殺心。”
嘰喳鳥叫聲,吵得人不得偷懶。
她揉著惺忪睡眼,坐起來打了個哈欠。
聽到一陣叩門聲,她扒開眼皮,朝門口望去……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