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殿外揚著小雪,陽光灑入室內,驅散著籠罩的陰霾。景怡宮內,全宓靜坐於妝鏡台前,洗淨鉛華,不施粉黛,平靜的容色下泛著點點憂憤與哀怨的波光,就這個慢慢地瞧著鏡中的自己,一言不發。
“娘娘,皇後娘娘來了。”
全宓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轉瞬即逝,隻是淡淡道,“請她進來。”
話音未落,暗香正欲出去迎客,便見皇後利落地走了進來,解去鬥篷,扶起行禮的全宓,笑道,“妹妹快起來,身子可好些了?怎麼穿得這樣單薄?”
“多謝娘娘關懷,”麵對皇後的關懷,全宓隻覺得她笑裡藏刀,雖格外不自然,但也隻能強撐著答道,“臣妾身子好多了,屋內炭火暖著,臣妾不冷。”
“到底是沒有好全,快些坐下,”晏清禾親手將全宓扶至最近的妝鏡台旁坐下,隨後看著鏡中的她,不禁感慨道,“本宮初見你時,妹妹還是風華正茂,無人能出其右,怎麼一年過去,竟憔悴至此?”
全宓道,“心死了,人自然也寡淡。”
“妹妹還年輕,總還會有孩子的。”
“嗬……”全宓自覺荒誕,不禁冷笑道,“臣妾有沒有過孩子,娘娘還不知道嗎?”
“本宮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呢?是你親手選擇讓這個孩子消失的啊……”皇後幽幽道。
“我有的選嗎?”全宓近乎是惱怒,但身份、規矩又束縛著她不能朝中宮發泄,越是悲哀,聲音越是近乎虛弱絕望,對著中宮怒目圓睜,“娘娘,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她是想質問皇後,究竟是不是你害的我?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那個膽量敢說出口。
殿內的閒雜人等都已經撤下了,唯剩下她們二人四目相望。
晏清禾憐憫地看了她一眼,“看來到現在你都沒有想清楚,你到底輸在什麼地方。”
“嗬……嗬……”全宓又無助地埋下頭,用冷笑掩飾自己的憂憤,聲音卻是顫顫的,“對啊,我輸在哪裡呢?我隻不過是想趁熱打鐵、除去陶氏罷了!她害得我假孕,我還不能以牙還牙嗎?”
“既然目標是她,那為何又要牽扯到薑氏身上呢?”
“她?”全宓笑道,“她不過是備用的罷了!陶氏不可小覷,為了以防萬一,我就又讓蘭芳再指證不了陶氏時又咬死薑氏做替死鬼,反正她之前一次都沒有承寵過,宮裡嬪妃除了您也沒人喜歡她,誰會在意她的死活?可……可明明一切都合情合理,陛下為什麼突然就不想管了?”
“娘娘,你告訴我,為什麼陛下突然就不想管了?”全宓望著鏡中的自己和皇後,滿臉不可思議地問道,“為什麼後麵她會突然得寵?連升那麼多級?還有了封號……”
“傻妹妹啊……”晏清禾自顧自地拿起篦子為她梳頭理發,那玄如黑墨一般的雲鬢在她手中緩緩滑動著,自己竟不覺為全宓說的話感到好笑,“你到底是嫉妒她呢?還是在羨慕她呢?”
“娘娘此話何意?我不懂。”全宓任由皇後在她身後梳著,隻是呆呆地問道。
“之前複選時她與宋氏腹瀉一事,是誰所為?”
“我……”全宓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原來娘娘知道……”
原來表麵上亭亭玉立、清風霽月的京城才女,竟然也會因為嫉妒做這些不光彩的小把戲。
“是啊,儲秀宮發生的任何事、你們說過的每一句話,本宮都心知肚明,”晏清禾突然將頭埋得稍稍低了些,附在她的耳邊,“包括如今的景怡宮也是如此。”
全宓萬分震驚,想要轉過頭,可皇後手中握住的發絲卻不留給她旋轉的餘地,無奈,又帶著惱怒,她便隻好繼續看著鏡中的二人,聽皇後道,
“你放心,你的兩個貼身丫鬟還是信得過的,不過依你如今的處境,指不定她們哪日就另擇明主了呢?
妹妹有沒有想過,你之所以如今輸得一塌糊塗,正是因為輕信了旁人呢?”
“我……我在這深宮裡,隻信過娘娘。”全宓無奈苦笑道,“娘娘是不是想說,我不該信你的……”
“本宮騙過你嗎?”晏清禾反問道,“你假孕之事不是本宮編造的吧?可本宮幫了你一次,不代表會一直幫你啊,傻妹妹……你猜猜陶氏之所以會輕輕鬆鬆為自己開脫,這是為什麼呢?”
“是你!”全宓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是娘娘你,由景怡宮的耳目提前知道了我的計劃,再事先告訴陶氏,是不是?”
“你還不算太傻。那你知不知道,其實那場戲除了你自己外的兩個主演——蘭芳和桂芳,都是本宮的人呢?”
晏清禾正要將玉釵綰入青絲中,全宓再也忍不住,不顧一切,拿起玉釵就朝地下摔去,釵子頓時四分五裂,屍骨無存。
這景怡宮漏得跟篩子一樣,自己身為嬪妃卻一無所知,竟每日活在皇後的監視之下,如何能不動怒!
她說呢!怎麼那蘭芳打了四十大板還活了下來,家中又突然發跡,原來都是皇後在扶持她,一手策劃導演了這場戲,把自己騙得團團轉!
那清脆的聲音霎時驚到了殿外之人,明月擔心地隔著軒窗問道,
“娘娘沒事吧?”
“無妨。”
晏清禾淺淺笑了笑,又繼續替她綰發,“看來陶婉說的不錯,你的性子卻有三分像福陽宮的沈氏,一樣的孤傲清高,一樣的自詡聰慧。”
“還和她一樣蠢吧?”全宓自嘲道。
“沈氏不蠢,你也不蠢,隻是她有幾分壞罷了,你可不要學她才是啊,全妹妹。”
“娘娘焉知我不是個壞人?”全宓挑眉道。
“君子論心不論跡,你現在除了使過讓兩個小姑娘腹瀉的小把戲外,還沒有傷過旁人,手裡也還沒有沾過血,可比本宮清白多了。”
“哦?那娘娘手裡沾過誰的血?”
“之前沾過誰的不重要,隻是本宮希望,日後不要沾上你的血。”
“為什麼?”
“沈全兩家的閨女都毀在本宮手裡,沈相會恨本宮的,全大學士也會,朝裡的文官清流也會記恨上本宮的……那個時候,本宮隻怕是要被史官、諫官口誅筆伐了……”
全宓冷笑一聲,“娘娘原來也這般在意自己的名聲啊……”
“本宮可以不要名聲,但本宮的孩子不能不要,”晏清禾道,“所以,全妹妹你就更要懂事些,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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