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出征的第七日深夜裡,政事堂議政結束,皇帝來到了鳳儀宮。此刻晏清禾正在元熹所住的絳雲榭哄著兩個孩子睡覺,見齊越大步流星走了過來,趁他開口前,連忙衝他搖了搖頭,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好好好,”齊越坐在床沿,緊挨著她坐下,看著兩個孩子輕輕說道,“幾日不見,咱們的元熹似乎又長高了些,琰兒又胖了些。”
“幾日不見,三郎倒是看上去憔悴許多,”她回首輕聲關心道,“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不過是許久未見,掛念你和孩子罷了,”齊越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一雙兒女,牽過她的手,“走,咱們出去說話。”
晏清禾點點頭,心領神會,隨他步至暖閣外的廊下,暮春的天氣並不算冷,天高雲淡,月朗星疏。
“剛剛捷報傳來,宣城之圍已解。”
晏清禾聽罷,喜上眉梢,但轉眼又疑惑道,“可大軍不是才出發幾日嗎?可是得益於地方援軍的支援?”
齊越點點頭,但卻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武安候戰死殉國了。”
武安候?晏清禾腦中嗡嗡作響,那是晏家二房的老三,她與晏鳶的三叔、晏栩的父親。
晏昭自縊,晏時中毒,二房的晏晨、晏曙、晏明三兄弟先後殉國。直至此時此刻,晏氏一族第三代的五人全部逝世,無一善終。
晏清禾自是心痛不已,不僅是為她從未謀麵的三叔而心痛,也是為晏氏一族而感到悲哀。一公兩侯、二後二妃又如何?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又如何?依舊是白骨如山、殘陽如血罷了!
晏清禾緩了緩,克製道,“三叔食君之祿,自當為君分憂,此戰身死,也是不負陛下所托了。”
“朕明白,朕已經派禦史前往安撫了,隻是如今戰事要緊,等日後凱旋,朕再論功行賞。”
晏清禾點點頭,“陛下所言極是,如今蠻夷入侵,來勢洶洶,自當以戰事為主,驅除韃虜,還我大晟一片安寧才是。”
二人挽手閒庭漫步,園中群芳灼灼,沁人心脾。齊越道,“正是,先前政事堂議政,商議邊地形勢,朕與眾人都疑心,這韃靼向來弱於瓦剌,更是難以與我朝抗衡,如今卻以卵擊石。若說是這十餘年間養精蓄銳,也沒有如此大的能耐,隻怕是還與瓦剌聯盟,狼狽為奸,這才生出了幾分南下的野心。”
“既是這樣,那瓦剌那邊不曾表示嗎?”晏清禾問道,“可既是兩軍交戰,反倒密而不發,豈不奇怪?”
“如今邊地來報,說是未見瓦剌將領,可若是稱兩國沒有合謀,朕自是不信。我朝在瓦剌的探子傳消息說,那瓦剌王已經纏綿病榻許久,不久前誅殺了其妻與嫡長子,及其外戚一族,其餘嫡出皆逃亡在外,如今新立的儲君為庶長子奇達,由他全權處理政務。至於是否出兵,尚未可知。”
晏清禾一怔,這似曾相識的局麵,倒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她默默掃了一眼齊越,心想還是委婉些好,便將那弑兄之語隱去,隻道,“臣妾以為,瓦剌之變,似如春秋時晉國之事,驪姬亂政,逼殺申生,改立奚齊,迫使重耳、夷吾逃亡。否則,瓦剌各部虎視眈眈,瓦剌王何必要自斷臂膀?或許就是奇達挾王以令眾臣,效仿當年驪姬之亂也未可知。”
“朕也懷疑過,”齊越道,“可奇達原本並無勢力,那又該如何掌權呢?”
“或許……”晏清禾緩緩停下腳步,麵向齊越,大膽猜測道,
“正是與韃靼勾結。”
……
翌日,鳳儀宮晨會後,中宮特意將敬德妃單獨留了下來,似有話要說。
二人雖為堂姐妹,但相處多年,關係卻並不親密,或許是因謝姝的緣故,晏清禾始終留了一絲提防之心,不願與她親厚。
但事到如今,作為她在宮中血脈相連的親人,或是管理保護嬪妃的中宮,晏清禾都覺得自己有義務將事情告訴她、寬慰她。
“娘娘,可是有何要事?”晏鳶心中猜到幾分,忐忑問道。
晏清禾頓了頓,對她柔聲道,“武安候殉國了。”
“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