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禾聽罷,也覺妥當,便無話可說,“既然如此,臣妾就先賀三郎事情一切順遂、打破敵軍了。”
齊越欣慰地點點頭,“如今雖戰事要緊,然則數萬男兒被征兵派以邊地,農耕屯田之事難免有所耽誤。朕想著,若是大赦天下,一則可以廣施天恩,振奮人心;二則生產之事也能照常進行,後方穩定,才是長久之計。清禾覺得如何?”
晏清禾知道皇帝一向問她,除非能一針見血的指出弊處,否則無非就是想要得到旁人的支持罷了,自己自然也隻有說好的份。
“三郎為國為民至此,黎民百姓與前線將士自會銘記於心。隻是……”晏清禾亮光一現,故作遲疑道,“臣妾可否向三郎求一恩典?”
“但說無妨。”
“臣妾想著,陛下既要大赦天下,撫慰民心,那臣子的心又怎可落下?如今戰事要緊,陛下難免看重武將,恐讓文臣又覺不妥。
臣妾懇請陛下能借此機會,特赦了冷宮的許氏與福陽宮的沈氏,如此一來,也可寬慰沈許兩家文官清流的心,帶領朝堂上整個文官集團一起效忠於陛下。”
齊越愣住,一時間竟猜不出她的心意,雖覺得言之有理,但還是猶豫道,“可是,此二人罪大惡極,一度想要傷害咱們的元熹,你如何肯……”
“臣妾私情麵前,自是以國事為重,”晏清禾望著齊越,又輕輕拉過他的手,含情脈脈,懇切道來,
“臣妾雖厭惡二人,但三郎與臣妾夫妻一體,三郎的利益就是臣妾的利益,三郎要後方安穩,臣妾就要儘到一國之母的責任。
更何況,相比對於二人的厭惡,臣妾更想要與三郎一起,護住大晟的安危。而且,沈氏與許氏這麼多年來靜心思過,想必特赦之後,亦會收斂許多,不會再傷害咱們的皇兒……”
晏清禾與齊越麵對麵,隻將頭輕輕倚在他的肩上,柔聲道,“隻要三郎心是向著臣妾的,不要被沈氏又勾去了魂就好……”
從先前的凜然大義、娓娓道來,再到如今的楚楚可憐、小女兒姿態,又如何能不動人情腸?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他實不該疑她的。齊越攬過腰身,隻靜靜撫著她散落的雲鬢,無意中瞧見其間那夾雜的一縷銀絲,更覺虧欠,連一句隨口的玩笑也說不出口了,亦隻好輕聲應下,
“好。”
……
五月中旬,大赦天下的聖旨下發各處,以示天恩。後宮第一時間便放了冷宮裡的許氏,晉為更衣,賜住永和宮。
至於福陽宮中的沈更衣,她如今雖得了自由,卻不喜拋頭露麵,整日仍舊是待在自己宮中,連去鳳儀宮向皇後謝恩也不曾去,所幸皇後並不怪罪,還命人勸她多走動走動,沈熙宜隻是冷笑不語。
多年的囚禁生涯讓她變得瘋瘋癲癲,時而萎靡不振、神思恍惚,時而又咋咋呼呼、格外亢奮,半夜裡一會兒大笑一會大哭,還時常自言自語地說著胡話。服侍她的人幾度以為她成了瘋子,可當試探她時,她又會格外冷靜地用鄙夷的目光看著眾人,用沉默來進行著自己的嘲諷。
其中貼身照顧她的,便是當年曾被她要挾性命的小秋。
小秋自是恨毒了她,如今風水輪流轉,雖不敢加害沈氏,但每日的嘲諷和漠視卻是必不可少。沈熙宜多半是冷笑,罵她是賤婢,是皇後腳下的狗,就算第二日吃到餿飯也無所謂。
她也曾暗暗埋怨皇後,不知她為何遲遲不動手除去沈氏,但如今還了沈氏自由,小秋反倒覺得她死期將至。
為了等到她死,小秋甚至不惜向皇後求情,暫時不要放她出宮,直至她親眼看著沈氏死在自己麵前。
皇後答應了,也就是從那時起,皇後派她去福陽宮照看沈氏,卻不準她虐待。與一個對自己恨之入骨、時時刻刻想要殺了自己的人共處一室多年,想必對沈氏來說,也不失為一種精神上的淩遲。
福陽宮中,年年翠陰庭樹,夏日幾許,蟬鳴了了,申訴離愁。沈熙宜百無聊賴地坐於廊下,一手托著腮,一手執扇,看宮人清掃落葉,此情此景,倒如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一般單純美好。
忽然,福陽宮外突然響起了什麼聲音,似是爭執。她本無意理會,反正那些嬪妃自己沒一個想見的,她們若真敢來,自己就一人啐一口——反正自己是個瘋子。
不過,她無意聽著聽著,才發覺其中竟夾雜著幾個孩童稚嫩的嗓音,心弦就這樣晃蕩一聲被觸動,一瞬間悵然若失,眼底一片晶瑩。
“四哥,你真的不進去?”
瑾瑜二人已經跨過了福陽宮的門檻,回首望著尚在猶豫不決的澤兒。看著他如此掙紮,元熹竟想有一把將他拉過來的衝動。
“你們是誰家的孩子?”
忽得背後一道輕柔女聲響起,兩個孩子回首,一個身形單薄、手持團扇的女子就遺世獨立地站在不遠處,他們終於碰見了那個隻活在傳言裡的沈娘娘。而沈熙宜隻是直勾勾地看著遠處的澤兒——她一眼就瞧出了那是她的兒子。
她忍住淚,微微笑著,朝他招了招手。
澤兒也仿佛身體不受自己使喚,徑直走了過去。
沈熙宜蹲下,摸了摸他的小臉,看著澤兒羞怯而緊張地模樣,輕輕問道,
“你是不是叫澤兒?”
小澤兒點點頭,終於褪去所有的猶豫,忘卻了母親曾叮囑他的話,好奇地看著她,隻覺得麵前這娘娘好生熟悉,竟像是在哪裡見過一般。而且,這娘娘的眉眼與自己好生相似,一樣的鳳眼,一樣的酒窩。
沈熙宜又看向走過來了瑾兒二人,大概猜出了各自身份,卻還是明知故問道,“你們又是誰家的孩子?”
“我母親是中宮,三哥母親是淑妃娘娘。”元熹答道。
“我母親是惠貴嬪。”澤兒也忍不住同妹妹回答,卻隻是為了同這位娘娘多說幾句。
一絲落寞從沈熙宜眼中閃過,不過她還是抬眼對元熹笑道,“你是元熹罷,你長得可真像你的母親。”
她又轉頭看向彘兒,卻是一聲冷笑,“你卻不像淑妃,你像那個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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