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如此。”弘治皇帝的話語落地,李東陽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光芒。
一提到王守仁,李東陽便像是觸電般精神煥發,這位才子在他心中分量極重。每當公務之餘,他總會邀請王華之子,這位不凡的青年,來到李府的亭閣中,一邊品茗,一邊暢談古今。
這位青年才俊,雖在人際交往上略顯青澀,但潛力無窮,宛如璞玉,待琢而成器。
李東陽心中不禁歎息,若非王守仁與浙江諸氏聯姻,若他能有朝一日迎娶李家那位待字閨中的孫女,那該是多美妙的姻緣……
話音未落,王守仁的名字再次響起,李東陽不禁輕笑“此乃少詹事王華之子,王華乃成化十七年辛醜科進士魁首,先中會元,再奪狀元,一時風頭無兩,傳為佳話。”
弘治皇帝聞言,不自覺地頷首“原來如此。”
他低頭細閱這篇策論,一眼望去,便被深深吸引。
一個人的才華,往往從他的文章立意中便可窺見一斑。
王守仁的開篇,不事張揚,不拘泥於古經,卻緊扣一問題而論——錢糧。
麵對曠日持久的米魯叛亂,王守仁直言不諱,指出欲速則不達,剿滅叛亂非一日之功。
既然決心持久作戰,那麼確保貴州大軍糧草的穩定供應,便成了當務之急。
朝廷倉促平叛,未曾深思熟慮,諸多弊端自然暴露。而叛亂非朝夕可平,唯有調整策略,由急剿轉為緩剿,確保糧道暢通,方能“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朝廷亦需按時供應。
王守仁更是一針見血,指出一旦軍中糧草短缺,州官征糧必致民怨沸騰,叛亂反將愈演愈烈。
他的策論直言不諱,指出雲貴之地漢土雜居,朝廷平叛,實乃爭取人心之戰。
而最令人驚歎的是,王守仁竟然對錢糧問題了如指掌,不僅精準估算出大軍所需,更在文末大膽建言,主張從四川布政使司緊急調糧,以解燃眉之急。
讀完這篇策論,弘治皇帝不禁啼笑皆非。
王守仁對馬政的精通,遠超其他貢生,讓弘治皇帝這才知道,真正的戰爭,不過是一場銀子的較量,糧草才是真正的基石。這讀書人的運籌帷幄,不過是紙上談兵。
這篇策論,即便與兵部尚書的策問相較,也毫不遜色。
弘治皇帝忍不住讚歎“王華果真生了個好兒子啊!”
李東陽聽聞此言,喜形於色,眉宇間流露出一抹難以掩飾的喜悅。他對王守仁這個孩子情有獨鐘,加之李、王兩家的淵源深厚,他不禁脫口而出“莫非王家真要成就一段父子雙狀的傳奇?”
父子雙狀元,這不僅僅是大明王朝的一段佳話,更是流傳千古的佳話。放眼整個大明,雖曾出現過一門七進士的輝煌,但與父子雙狀元相比,後者更顯難能可貴。
弘治皇帝心知肚明,這是李東陽在巧妙地暗示,他是在說“陛下,何不成就這樁美事?”然而,成人之美並非易事,前提是王守仁的策論必須出類拔萃。而根據目前的閱卷結果,王守仁大有希望。
但弘治皇帝卻淡然一笑,隻輕輕吐出四個字“未必。”
這四個字輕描淡寫,卻透露出他內心的波瀾不驚。他心中仍懷著一絲希望,儘管對王守仁的答卷讚賞有加,堪稱心中所想,但他仍期待著更多的試卷,尤其是想看看那個延續鄉試和會試神話的林蒙,他究竟能否再次創造奇跡。
而他的得意門生們,卻還在各自的試卷上埋頭苦思,不知如何交出滿意答卷。
終於,弘治皇帝翻到了唐寅的卷子。他下意識地露出一抹微笑,細細品讀。
這篇策論,文筆流暢,立意高遠,堪稱佳作。然而,他突然感覺有些眼熟——建山地營,以強製強……
這不就是林蒙上次提出的策略嗎?雖然唐寅是林蒙的門生,林蒙曾提及過貴州的軍事,唐寅受其影響,亦無不可。但……
弘治皇帝輕輕搖頭,心中湧起一絲失望。他當初對林蒙的建議曾猶豫不決,雖然覺得林蒙的話不無道理,但深入思考後,卻又覺得不那麼靠譜。
於是,他繞過內閣,直接下了中旨,實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然而,如今山地營似乎成效不彰,儘管王軾上奏稱山地營已建立,成效顯著,但弘治皇帝深知,這不過是虛張聲勢。
山地營以土人擅長的山林叢莽作戰來對付土人,效果顯然並不理想,反而聽聞因為建立山地營,耗費了不少國庫銀兩。
弘治皇帝心疼銀子,不禁皺起了眉頭。
現在,看到唐寅的這篇策論,他歎了口氣,麵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沒有新意,隻是簡單地沿襲前人,實在可惜了他這滿腹才華。
話音剛落,他輕輕將卷子擱置在一旁,似乎在為這位才子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