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麵人的回答雖然不客氣,但語氣之中卻透著一股親切。
他說:“再說,你又不是沒穿過。”
蓮心道:“我穿是因為你們求著我,需要我暫時替你們出現一下而已。”
她一邊靠近一邊撇嘴說道:“還不是你們自己要搞出來什麼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那一套。”
銀麵人笑了笑:“本來就需要有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那一套,這可是先生說的。”
蓮心:“虧你們還記得先生有交代。”
銀麵人道:“先生的交代我比你記得清楚,你倒是隻顧著漂亮。”
蓮心居然因為這句話有些開心。
隻顧著漂亮......
哈哈。
她問:“你可有什麼進展?”
銀麵人道:“遼北道的事一切都在先生預料之中,白經年要孤注一擲先生也早就猜到了。”
他說:“但先生說過,遼北道的事都由白經年說了算。”
蓮心哼了一聲:“畢竟是師叔,你倒是對他一點都不客氣。”
銀麵人回答:“要不是因為他是師叔,你猜我會不會叫他一聲莽夫?”
蓮心懶得理會。
銀麵人道:“不過話說回來,白經年這一手確實有些作用,尉遲萬年沉不住氣了。”
蓮心嗯了一聲:“我也得到消息,有多地的廂兵正在往冰州聚攏。”
銀麵人道:“尉遲萬年最怕的就是白經年落入葉無坷手裡,白經年故意去見葉無坷就是在逼尉遲萬年動手。”
蓮心:“你能想明白嗎?”
銀麵人問:“想明白什麼?”
蓮心道:“如果從一開始白經年就不去主動招惹葉無坷,葉無坷不可能這麼快就對遼北道的事有所察覺。”
“就算他看到了冰州的官員不稱職,也不會那麼輕易就發現商人利益團體對遼北道的影響那麼大。”
銀麵人道:“先生說過,白經年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蓮心撇嘴:“所以你也沒想明白。”
銀麵人回答道:“我當然想得明白,隻是不想告訴你,我自己想明白的,憑什麼教你?”
蓮心:“你想明白個屁。”
她往四周打量了一下:“你確定自己沒被人跟上?”
銀麵人:“你是對我沒信任,還是對你的輕功身法沒自信?我們幾個的輕功,都是你教的。”
蓮心又笑了。
這個家夥雖然說話要多臭有多臭,可有些話仔細品起來還是臭中帶香的。
她說:“這裡就你我二人,你也非要戴著那個破麵具?”
銀麵人嗯了一聲:“先生教過,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往四周看了看:“我們的對手可是葉無坷啊......越了解他我就越害怕他。”
蓮心道:“這可不像你,你們幾個之中就你總是天不怕地不怕。”
銀麵人輕輕歎了口氣。
“我害怕他......是因為我越來越佩服他。”
蓮心心中一動:“從長安就開始了?”
銀麵人道:“從他開始為大院裡的那些孩子們奔走開始,我就越來越害怕他。”
“我一開始以為他是懷疑我了,所以時不時會去大院裡看看......後來我確定,他是真的出於本心的善。”
他抬起頭,看向那些已經殘缺的禪宗雕像。
“這些神佛在葉無坷麵前,醜陋的像是陰曹地府的鬼。”
蓮心道:“你很危險,你越來越敬佩他。”
銀麵人嗯了一聲:“沒錯,越來越敬佩。”
他說:“我真的很難相信,世上會有人能把至善和至凶都做到極致,不,不是做的極致,是天生的極致。”
“他的心裡可能住著兩尊神像,一尊是那樣的菩薩低眉,一尊是那樣的金剛怒目......”
“他殺人的時候,比地獄閻羅還要狠......二十歲年紀,算在他頭上的亡魂早就已經不止萬人了。”
“可他......可他為了大院的孩子們,明明那麼高的身份了,卻不以身份壓人,而是點頭哈腰的和學塾的老先生們商量。”
銀麵人長長吐出一口氣:“如果你在他的身邊久了,你也會敬佩他。”
蓮心:“不必在他身邊多久,我現在就很敬佩他......他從來都很明確自己要做什麼,且從不改變。”
銀麵人比劃了一個你說對了的手勢:“師姐,你原來除了貌美之外也不是一無是處。”
蓮心又瞪了他一眼。
她問:“那以後呢,若是到了你和他針鋒相對的時候呢?”
銀麵人沉默下來。
“不會有那個時候。”
良久之後,銀麵人語氣平和卻篤定的回答。
“要麼我死在他之前,要麼他死在我之前。”
他再次看向那些在夜色下顯得有幾分猙獰的石像。
“人心裡都有一個魔鬼......但他沒有,他心裡的那兩尊都是神,不管是凶的還是善的,都是神。”
銀麵人道:“我永遠都不會讓自己對這樣的人動手,我也永遠都不會讓自己死於他之手。”
“如果我殺了他,我會是這人間最大的罪人,如果他殺了我,那他心中可能亦有波瀾。”
“哪怕是壞了他的心境,對於我來說也是再死一次都難以恕清的罪孽......我可不能死的不乾淨。”
“我不準我活的不乾淨,也不準我死的不乾淨,不然將來見了連先生,我怕他罵我。”
“真到了你說的那個時候......我先走一步就是了。”
他回頭看向蓮心:“師姐,我們幾個,誰怕死?”
蓮心沒有說話,可她的心在疼。
她就那麼看著麵前這個人,腦海裡都是他小時候的樣子。
她比他八歲,是親眼看著他長大的。
“我們是對的吧。”
銀麵人說:“隻要我們是對的,那死算什麼呢?連先生都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