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靈十七年,六月二十三。
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場雨。
木製枷項被雨水淋濕,重量成倍增加,韓香骨隻感覺脖子快折斷了。
官道旁有座破舊小涼亭,一行人入亭避雨。
此次前往肅州共計六人。
其中四人為犯人,兩人為捕快。
此刻站在亭口處,背負雙手,眯著一雙細長陰冷眸子望雨之捕快,喚作薛鳴。
另一位濃眉虎眼,盤膝而坐,背靠柱子假寐之捕快,叫武鬆。
至於四位犯人,韓香骨是毀壞縣太爺土地,發配西境,於西壘塞長城服軍役兩年。
第二位喚衛褚的,明知私鹽卻大量購入,與韓香骨一樣,也要前往西壘塞。
第三、第四位是夫妻二人,看其身形容貌,年齡約莫二十七八歲。
男子喚徐霖,女子叫薑柔,夫妻二人因未上報官府便宰殺家中耕牛,且未及時上繳稅賦,被發配肅州錦麗府開荒。
徭役分力役、雜役、軍役,夫妻二人開荒屬於力役,比軍役稍好上那麼一絲絲。
“喂,你們四人,且去林間避雨。”
薛鳴一隻手掌輕握懸佩腰間的鋼刀刀柄,兩顆漆瞳漠然掃過四位犯人。
等四人陸續走進被暴雨籠罩的樹林後。
薛鳴看向閉目養神的武鬆,以上級口吻命令道“去看著他們。”
武鬆濃眉微微一皺。
其實兩人並非上下級關係,不過薛鳴仗著早當捕快半年,平日裡將武鬆使喚的像孫子一樣。
待武鬆也起身離開涼亭後。
薛鳴趕忙褪下褲子。
隨即一陣天崩地裂的嘩嘩聲。
拉了滿涼亭的黃水。
——
林間。
徐霖夫妻與衛褚被枷項壓的實在受不了,相繼蹲在地上。
衛褚是個話癆,憋不住,看向徐霖,開口詢問道“老弟,犯了啥事?”
徐霖一邊扭著脖子緩解肌肉酸痛,一邊回道“家中老母染疾,無奈之下宰殺了耕牛。”
衛褚“沒上報官府嗎?這種緊急情況,肯定會讓你宰殺的。”
徐霖“報了,可惜沒錢請大人喝茶,人家不同意。”
“眼看老母行將咽氣,我與柔兒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賣了不少錢,卻也剛夠給老母治病,所以沒上繳稅賦。”
“你呢?”
衛褚苦笑道“買私鹽,確切地說,是咱們湘繡縣西門家與縣太爺分贓不均。”
徐霖了然“西門家的西門慶公子,壟斷了湘繡縣的私鹽產業,這是眾所周知的。”
“據說西門慶公子與縣太爺一直是七三分賬。”
“私鹽產業利益太巨了,縣太爺便想要四。”
“西門慶公子不同意,縣太爺便略施懲戒,抓了幾個鹽販子。”
“拔出蘿卜帶出泥,按理說買私鹽的家戶海了去了,怎得就你一人被發配了呢?”
衛褚“家裡窮,沒錢賄賂啊,全身上下也就十來枚銅板。”
徐霖輕歎一口氣。
薑柔咬牙切齒道“那群該死的王八蛋、禽獸、畜生、寄生蟲!”
徐霖臉色一變,“柔兒,噤聲!”
“你呢,”
衛褚仰頭看向韓香骨,“小兄弟,你犯啥事了?”
韓香骨“毀壞縣太爺土地。”
世道就是這樣。
有錢之人,為所欲為。
窮苦百姓,活得連士族家豢養的一條狗都不如。
當貴族階級站起來時,律法便卑躬屈膝。
當老百姓卑躬屈膝時,律法便抬起腳來。
恨不得將老百姓那張寫滿貧窮的臉踐踏至爛泥裡。
——
六月二十三,日薄西山。
官道下,溪流畔。
薛鳴躺在柔軟草地上,雙手抱著後腦勺休息。
武鬆將韓香骨、衛褚、徐霖夫妻四人手上手銬、脖上枷項取下。
徐霖與衛褚去拾柴,薑柔拿著砂鍋與碗筷,還有粟米來到溪畔清洗、淘洗。
至於韓香骨,得益於老村長曾賄賂過薛鳴,所以什麼也不用乾,在武鬆視線之內,可自由活動。
鞠起清冽溪水洗了一把臉,韓香骨起身一邊活動身子骨,一邊望著披霞的壯美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