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咿呀呀的戲腔不斷在顧燕耳邊響起,時而婉轉悠揚,仿若有訴不儘的情腸。時而嘹亮淒涼,又似有無儘憂愁落寞。
戲至高潮,戲腔倏而高亢,細細的嗓音從喉嚨裡發出來,有血淚蘊藏在其中,聲聲厲喝,不像在唱戲,反倒像悲鳴嘶吼。
混合著洪亮的嗩呐音,穿透力強的幾欲把顧燕耳朵震出血來。
唱至結局,又重唱開頭,循環往複,唱一出永不會停止的戲份。
顧燕腦袋嗡嗡作響,終於醒了過來。
光亮湧入瞳孔,她下意識閉上了眼,察覺到不對,立刻掀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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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有些模糊的畫麵。
她緩緩伸出手,仿若霧氣散去,眼前的畫麵逐漸變得清晰,一隻白淨的手映進了她的瞳孔中。
顧燕睜大了眼睛,眉梢向兩側揚起,她在周邊人猶如看傻子的目光下,輕輕用手指闔上眼皮,再睜開。
依然是清晰的光亮,不是令人心煩意亂的黑暗。
她沒有停止動作,直到循環幾次,她唇邊終於揚起了一抹笑。
不是自小教養出來的得體微笑,而是發自真心的欣喜。
她竟然能看見了,這個發現讓她嘴角的弧度怎麼也壓不下去。
“這位女郎,你,還好吧?”桌子旁的一個年輕男人猶豫著出聲。
顧燕轉頭,在看到禮部尚書郭名的一瞬間,她眸中的笑意濃了幾分,但是在移到桌子旁的四個陌生人上麵時,她眼裡的笑淡了。
尤其是當她眼角餘光捕捉到不遠處的畫麵時,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唇角抿緊。
麵前是透著紅光的寬敞戲台,有兩名戲子正在互相作揖,悠揚的戲腔充滿了情意。
大紅戲服穿在身上,看身形似是一男一女,濃墨塗抹的臉上,兩雙眼睛正含情脈脈的對視。
男戲子水袖一揮,豔紅眼框裡擒著淚,另一人唱著戲詞抱住男戲子,一顰一笑之間顯露出綿綿的憐愛。
顧燕現在的神情可稱之為陰沉,本以為眼睛能看見了,而且郭名也在旁邊,說明這不是她臆想出來的,也許是送親使團路上遇到了什麼神醫,治好了她的眼睛。
可這四個陌生人還有戲台上唱個不停的戲子,瞬間就讓她記起,沒有什麼神醫,是她撞鬼了。
她打量四周,古樸的戲院,各處吊著大紅燈籠,照的戲院裡十分亮堂。
視線下移,乾淨的木製方桌,放著幾盤糕點,周圍坐著正扶著腦袋的郭名,還有兩男兩女。
一個年輕男人正眼巴巴的看著她,看穿著,似是出身富貴的郎君,頭發微卷,眼裡泛著清澈的光。
卷發男左邊是一個中年女人,雙手擺在桌下,身上衣服乾淨整潔,眼睛不時掠過木桌,整個人看著也是虛虛的坐在圓椅上,一副對周圍環境頗為嫌棄但又隻能忍受的樣子。
在郭名右邊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衣服敞開,露出胸膛的同時,也有幾絲黑色毛發掩藏在其中。
而中年女人每次都會看一眼男人的胸膛,接著露出一種難以忍受的表情,似是在極力忍受什麼。
最後一個是一位孩子,看模樣大概不到十歲,正頗有興致的欣賞著台上的戲,一雙眼珠很黑。
至於郭名,一副被戲腔吵得頭疼的模樣,不時用力揉搓眉心。
“女郎?”卷發男見她不回應,再次出聲。
顧燕掩下眸中的若有所思,故作驚慌的問道,“我沒事,這是哪?你們……又是誰?”
不等卷發男作答,郭名呼出一口長氣,主動開口“如你所見,在戲院,至於為什麼會到這裡來,我們也一無所知。走也走不出去,隻能老老實實待在這。”
說著,郭名朝著其餘四人伸手一比,“大家都一樣,突然出現在這裡,台上的人一直唱,你也一直睡,誰喚你都不醒。”
郭名視線望過來的那一眼,顧燕讀懂了她的意思,她不希望自己表現出彼此認識的關係。
“這樣啊……”顧燕緩緩點頭,郭名不欲暴露身份,她也無所謂。
鬼把這麼多人抓到這裡來,總不至於是因為寂寞無聊要找人陪,肯定是準備一個一個吃了她們。
總之,現在身邊坐著的人,將來都會死。
心思千回百轉,顧燕麵上不顯,趴在木桌上,作出一副害怕但又精神不好的樣子。
卷發男關心的詢問,“女郎你是身體不適嗎?”
顧燕把下巴擱在手臂裡,側著臉望向他,軟軟出聲“我自幼便有些嗜睡,並無大事,郎君不必擔憂。”
卷發男臉騰的一下紅了,也不知是她的聲音軟糯,還是她的容貌過於惹眼,總之,他不敢再看她,輕輕地嗯了一聲,有一種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的無措感。
中年女人看著她趴在桌子上,一臉一言難儘,頗有些嫌棄的移開目光,沒過多久,又忍不住看她,準確來說是看她衣袖與桌子的縫隙處。
顧燕衣袖白淨,桌子也不臟,中年女人卻移不開視線,似乎在她的想象裡,那桌麵臟汙不已。
壯漢倒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盯著桌麵,也不看戲,也不看其餘人,隻是不時抓起桌上糕點丟進嘴裡。
很快碟子就見空了,沒人敢吃這裡的東西,糕點幾乎全是他一個人吃完的。
而小孩看都沒看一眼,對周圍的一切都不關心,隻盯著台上的戲。
顧燕把一切看在眼裡,不經意間與郭名投來的視線對上,皺著眉打量了她一眼,收回的時候似有白眼翻過。
顧燕全當沒看見,雖然她不清楚該怎麼從這裡活著出去,但肯定不會是眾人通力合作的方式,鬼可沒這麼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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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郭名對自己怎麼看根本不重要,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麼人。
能當上帝王心腹的人,從來不會是良善之輩。
一出戲又唱到了結局,男女戲子這次沒有再繼續唱下去,而是緩緩退入後台。接著,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從後台出來。
顧燕略微直起身子,她知道,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眾人也清楚,決定他們生死的事情來了。
彆看剛才還能坐的住看戲,突如其來從各自的家中出現在這裡,看一出一直循環的戲碼,走也走不出去,任誰不恐懼。
不過是強忍著罷了……
“鄙人是這家戲院的老板,承蒙諸位捧場,戲院才有了如今的規模。”黑衣男人在戲台上對著眾人緩緩施禮。
老板身段高挑,兩雙手合在一起,微微上揚,儀態比之剛才的兩名戲子還要上乘。
無人敢回應。
聽著黑衣老板的聲音,顧燕莫名覺得有絲熟悉,她一定聽過。
不止顧燕有這種感覺,郭名也有,她隱秘的看了老板片刻,終於得出一個讓她血液幾乎凝滯的結論——戲院老板就是馬車底下直勾勾看著自己的那張臉。
卷發男畏畏縮縮地學著顧燕趴在桌子上,不敢抬頭看一眼老板。
而年紀最輕的小孩倒是麵上坦然,並無害怕之意,漆黑的眼珠裡映著老板的身形。
老板站直身,嘴角牽起一抹弧度,自顧自的道“隻是如今戲院的台柱子,嫁人的嫁人,娶夫的娶夫,戲院沒了人唱戲。”
不知怎的,在老板說到那句嫁人時,顧燕從其中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的陰冷意味,她肯定自己沒有聽錯。
老板話音一轉,“諸位今天來,定是想加入我們戲院,再次感謝諸位。不過你們也大可放心,我們這工錢很高,飯食也香,是一個頂好的去處。”
顧燕又瞄了兩眼周圍,燈籠發出的紅光將整個戲院映的十分明亮,戲台兩側分彆有一塊紅綢,房梁處也懸滿了大紅燈籠,喜慶,喜慶的嚇人。
這樣的場景能跟頂好的去處聯係在一起,不愧是鬼,滿口的鬼話。
其餘人也跟她有一樣的想法,特彆是卷發男,身子都控製不住的抖了起來,中年女人看著他趴在桌上的頭,嫌棄地坐遠了一點。
老板走下台,在大家驚懼的目光下,來到方桌前,雙手撐在桌上,整個人身子前傾,從左到右一一掃視過去。
小孩與壯漢距離老板最近,身材魁梧看著能一拳打死一個人的壯漢看著老板接近,臉上都流出了冷汗,而小孩撐著手,饒有興致的盯著老板。
一股陰寒似是死人的氣息在方桌四周流轉,而戲台上紅燈籠也開始愈發紅亮,隨著老板的視線掃過,顧燕把臉蒙在手臂裡,睫毛刮在肌膚上,輕輕顫動。
老板在郭名和顧燕身上停留的目光最久,或者說,他足足看了兩人一柱香的時間。
期間一語不發,用那雙眼珠子占據了大半眼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二人,便是一貫淡定的小孩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沉悶的氣氛在方桌上蔓延,無人敢打破當前的氛圍,全都眼觀鼻鼻觀心地盯著桌麵,仿佛上麵有花。
顧燕和郭名幾乎把臉全部蒙在手臂裡,隻露出腦袋來。
不管心裡害不害怕,在未知的地方,隨大流,該表現的就要表現出來,才能活得久一點。
緊張的吞咽聲不時響起,是壯漢,他剛吃了好幾盤糕點,現在渴得不行。
麵前遞來一杯茶水,清澈透亮,沒有一絲雜質,壯漢不敢接,茶水就更近一步,直接懟到了他嘴邊。
渴……
太渴了……
壯漢終是抵不過,雙手接過,喝下了茶水。
顧燕聽著那咕嚕咕嚕的聲響,心裡麵對這幾個人有了初步的判斷。
愛潔,看似單純,貪吃,與年紀不符的成熟精明,還有城府深沉的郭名。
這五個人,顧燕有了計較。
喝完茶水,壯漢整個人都舒服了不少,他眼睛隨意一暼的時候,接著,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茶杯內壁,有一隻眼珠子正在盯著他,隨著他的眨眼,眼珠子也一起轉動,似是在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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