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課之後,眾人如時上路。
在接下來十幾天的時間裡,雖然說不上風平浪靜,但總的來說還算順利,之前與黑翼血蛟獒那一戰,讓蕭聰深深感受到他們這群人團體合作上的嚴重不足,於是趁著離溺龍淵和遺跡的距離尚近,所棲居的古獸雖然古怪但修為不高正適合給他們練手,所以蕭聰抓住機會,隻要對手的修為不高出他預期的極限,他都會帶著一行人去鬥上一鬥,戰鬥期間誰也不能施展自己的看家本領和天賦手段,完全借助團體作戰的優勢,儘量發揮眾人之所長。
在這樣的嚴苛要求下,彆說是歐陽尋他們,就算是始作俑者蕭聰,也沒得幾天好過,主意既然是他提出來的,他就得以身作則,不光得嚴格把關,還得絞儘腦汁地從中周旋,端的是累的夠嗆,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經曆了七八次生死大戰之後,一行人的團體作戰水平果真是提高了不少。
但這並不能讓蕭聰滿意,在他看來,現在的他們合力雖然已經能在不動用保底手段的情況下力戰離陽境後期的至強,但還遠遠不到融會貫通的地步,結合他們每個人的情況,他粗略估計了一下,如果在團體作戰中真的能把每個人的優勢激發出來,以他們的這樣的陣容,肯定能跟通天境初期的偽仙拚上一拚。
而可惜的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因為還要抓緊時間趕路,所以他們並沒有多少這樣難得的機會,這不,僅僅不到二十天的腳程,他們又來到了近乎滿是離陽境至強的地界。
這下,他們又不得不縮起腦袋,夾著尾巴走路了。
群敵環伺,四麵楚歌。
一行人放慢了速度往前行進,歐陽尋手裡的地圖再沒有放回彌芥,鴻翔和蕭聰發揮到極限的精神感應也從未停止過,若說隻有那些強大的古獸倒還沒什麼,主要是他們知道自己附近隨時有可能出現從孤峰灰燼中誕生的小鬼,那就讓人感覺有點太沉重了,畢竟那玩意兒的厲害大家都見識過,邪乎的緊,成長又快,他們在溺龍淵與遺跡耽擱了那麼長時間,鬼知道那些小鬼們在這段時間裡吸收了多少強大古獸的精氣,已經成長到了何種恐怖的地步。
鑒於此種情況,有些人還足夠樂觀,比如鴻翔,他說就算有那麼多強大古獸和小鬼兒阻擋他們趕路,但這樣的日子依舊比前一段時間強,因為畢竟大家自己人裡麵沒什麼異常狀況,隻要內部沒有問題,那麼所有的外部問題就全都能迎刃而解,人嘛,要想活得下去就得想開一點,知足常樂嘛。
蕭聰可沒鴻翔那麼樂觀,他對此有彆的想法,隻是沒有直接說透,在他看來,這段風浪雖然已經過去了高潮,但餘波恐怕還得蕩一段時間,同樣是天境中期的強者,幽女和星流雲先後破關進入到天境後期,歐陽尋離破關恐怕也不剩多少距離,而且他本來年齡就大一點,就算在修為上一向是四大家族後人的吊車尾,但總歸不會拉下太多,蕭聰估摸著,歐陽尋破關進入到天境後期,也就是這段時間的事兒。
還有在摘星境中期徘徊多年的再弄和霍鬨,還有在渡河境初期止步已久的尹諾,在大荒中經曆了這麼多事情,以及來自於方方麵麵的諸多感悟,這三個家夥焉有不破關之理?
尤其是尹諾,他現在的日子跟在忘生穀時截然不同,毫不客氣地說,從前在忘生穀的尹諾就是個沒心沒肺不學無術的愣子,靠著一身蠻勁踩著狗屎運才在百年時光裡踏進渡河境,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在渡河境初期呆了那麼長時間的原因,但遇見蕭聰之後,他的人生軌道就不一樣了,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以後的尹諾很有可能成為一名學究,蕭聰帶給他的最大寶藏,其實還是那些珍藏的不世典籍,有了他們,尹諾百年來修煉一途上的不足才得以彌補,如此他才能在修煉一途更上一層樓。
人雖然變得好學了,但蠻勁猶在,無論是進入大荒之前還是進入大荒之後,好像自從跟了蕭聰,每次大戰尹諾都是那個最玩命的,他這樣的人要是還不破關,那就真的沒天理了。
至於鴻翔……這小子在蕭聰心裡變得越來越難以揣測,不光是修為和精神力,這種迷惑的感覺出現在鴻翔的方方麵麵,好像還真不是一句“絕頂聰明”就能解釋得了的,這家夥的領悟能力實在是太變態了,那種自然而然的湧現,好像這些難得的東西在他身上本來就存在一樣,隻是之前被封印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封印漸漸鬆動,這些東西便急不可耐地湧了出來,說實話,蕭聰有時候還會莫名地對此感到害怕,怕鴻翔最後會變成另一個與他完全無關的人,他怕的不是那個人會加害他,他怕的是現在的鴻翔會離開他。
而對於鴻翔會不會跟風破關,這件事好像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起來,按道理來講,依著鴻翔的精神力,他早就應該破關了,因為就算天賦異稟,他天境中期的修為也擔不起如此強大的靈魂,世間萬事,皆講究個匹配,鴻翔這樣的存在,實在是有違常理,但這麼長時間以來,這小子的精神力一直在增長,卻沒有半點破關的跡象,對此,蕭聰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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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剩下的二十七個蕭家將,也是一群讓人感覺控得住卻摸不準的存在,若是擱之前的蕭家將,蕭聰本不用考慮他們破關的問題,因為蕭家將父子兩代之間存在的半傳承關係,在半傳承完成之前因為是修為轉移,根本就不存在破關一說,而在半傳承完成之後修為寸步難近,所以基本也不存在破關一說,但這一代蕭家將跟之前不一樣,他們的半傳承被九十九重的滅世天劫打斷了——九十九重的滅世天劫啊,不但能奪走生命,還能劈斷因果,就因為多出了這一個點,於是就被牽出了許多其他的可能,這二十七個護衛實力分布在渡河境初期到渡河境中期之間,年紀跨度較大,最小的隻有十三歲,最大的已經二十五歲,跟蕭聰算得上是同輩人,而正是因為年輕,所以潛力無限,機會無限,可能性無限,最重要的是,他們這一代的蕭家將跟他們的祖輩們之間好像有些不同——他們比他們的祖輩多了幾分靈動和生命的活力,蕭聰到現在還記得不久前蕭二十三跟他說的那些話,他們因父輩修為的傳承而深感恐懼,要活得像鴻翔一樣自強不息,現在的他們,恐怕早就有了壓製修為厚積薄發者,所以在他們裡麵,估計也會有要在近期衝關的人。
一想到這些,蕭聰的心情就會變得格外沉重,他們這些人跟星流雲不一樣,星流雲走的是霸道路線,破關時不但不需要有人在旁邊護法,還能在破關的過程中爆發出非比尋常的戰鬥力,若不考慮對星流雲自己的危險,總的來說對大家是有利的。
這些人就不一樣了,他們破關時需要有人在旁護法,若是正好趕上古獸侵襲或者是倒黴被路過的古獸撞上,這削減的,其實是好幾個人的戰鬥力,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下,稍有不慎,就要鑄成大錯讓人追悔莫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的他們是真的身無長物,所能依靠的,就是人而已,所以蕭聰覺得自己必須提前想個辦法,儘最大可能在沒有傷亡的情況下讓所有人破關成功,可想了又想,卻遺憾地發現這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除非運氣夠好在破關的過程中沒有古獸或小鬼的襲擾,但那也就沒他什麼事了。
修者在破關進階的時候,與大道最為親近,天境以上的破關,更是會引起天地氣極的變化,根據實力高低和所修功法的不同,所引起的天地氣極的變化也不同,就像蕭聰當年在日落山脈衝擊天境時,形成的靈氣風暴足足引來了半個日落山脈外圍的強大存在,衝關成功後身體弱的厲害,差點沒死在那兒。
渡河境初期的尹諾和蕭家將,摘星境中期的再農和霍鬨,他們這些人若是衝關,動靜之大自不用說,而身為龜府少傑主的歐陽尋,還有修煉《應魂咒》的鴻翔,他倆若是衝關,鬨出來的動靜也不見得會比當年的蕭聰小,而且到時候鴻翔肯定會是個大麻煩,因為這小子修煉的《應魂咒》本來就是絕對的禁忌之術,到時候免不了引來強烈的天譴,引得大家陪著他一起遭罪。
要想不被其他古獸察覺,就得避免引起天地氣極的變化,或者說,將天地氣極的變化封鎖著一定區域之內,此等異事的確是可以通過法陣來實現,但卻已經遠遠超出了蕭聰現在的的能力範圍,比這更直接而粗暴的法子是將精神力結合法陣來臨時搭建一方獨立的時空,就像完美國度那樣的存在,將大道銘刻於時空之內,理論上來說,修者置身其中依舊能夠破關,而且不會與外麵的世界產生任何相悖的地方,可這樣的逆天之舉就算放在玄真界千萬年積累的重重神話故事裡,依舊是出類拔萃的天方夜譚,根本連想都不用想。
蕭聰忍不住想要仰天長歎,怕被看見引得他們擔心,而後卻在心裡自嘲嗤笑,他心想“得虧這些事沒跟之前的事兒攪合在一塊,要不還真受不了,這也算是老天爺對我蕭聰網開一麵吧,算了,也許鴻翔說得對,知足長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得來,想逃也逃不掉,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隻要思想不滑坡,辦法就比困難多,鴻翔說啊,隻要內部沒有問題,那麼所有的外部問題就全都能迎刃而解,可要是深究起來,其實這些出現在我們自己人身上的問題,也是外部問題,真正的內部問題是什麼,是人心,隻要我們都不改初心,團結一致,那麼就沒有什麼能殺死我們!”
“對,就是這樣!”
想通歸想通,但若說心裡由此而變得輕鬆,那肯定是假的,懶惰畢竟是人之常情,試問能坐著誰願意站著。
一行人就這樣一邊趕路一邊躲藏,七八天之後,歐陽尋那邊果然有了情況,蕭聰對此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因為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其他人見此突發情況,如臨大敵的同時倍感頭痛——那星流雲破關進入天境後期才一個月多點的時間,怎麼這會兒歐陽尋也要破關,有必要這麼緊湊趕巧嗎?接二連三地出大事,還讓不讓人喘口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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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兵雖然有些慌亂,但隻要主將鎮定,那就不算事兒,蕭聰以那一副雲淡風輕的摸樣迅速讓眾人穩定下來,歐陽尋自己也說,他這次衝關用不了多長時間,隻要半個時辰就夠了,眾人雖然自知實力不濟,但無論怎樣,使出渾身解數幫歐陽尋爭取半個時辰的時間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聽見歐陽尋說自己隻需要半個時辰,蕭聰開始在心裡琢磨,他知道歐陽尋不是那種說大話的人,這家夥乾事一向穩重的很,聰明如歐陽尋不可能不知道這時候亂畫餅所造成後果的嚴重性,那很可能讓他們全軍覆沒,為了他一個人的私欲而搭上彆人的性命,歐陽尋不是那種狹隘的人,況且,他若真的那麼做了,蕭聰不會原諒他,他在大荒也就混不下去了。
所以,歐陽尋說自己隻需要半個時辰,那他就隻需要半個時辰,甚至更短。
當時為了幫衝關後的星流雲恢複肉身,蕭聰果斷拿出了一塊頂級法陣石刻,現在輪到歐陽尋破關了,當然不能厚此薄彼,就算拋開感情隻論功利,他也得保證歐陽尋這一次衝關萬無一失,這樣難得的人才對他來說無異於一座寶藏,以後用得著他的時候還多著呢,他的價值,遠比一塊頂級法陣石刻重的多。
於是,這一次,蕭聰又取出一塊品質上乘的法陣石刻丟在了地上,價值肯定比不上之前用在星流雲身上的那一塊,但他覺得這塊對於歐陽尋的狀況綽綽有餘,畢竟這是他深思熟慮後所作的選擇,在他的神識感應中,方圓三百丈內,離陽境的強大古獸數量不超過五頭,這對歐陽尋來說,算得上是莫大的幸運,若他衝關真的僅需要半個時辰的時間,天地氣極變化至少得在一炷香之後才發生,古獸感應到天地氣極需要一段時間,而趕到這裡又需要一段時間,剩下的時間才是需要他們為歐陽尋爭取的,而這段時間其實並不長,也就一盞茶的功夫。
他們這群人的陣容再加上一座上乘的防禦大陣,就算五頭古獸同時進攻,堅持一盞茶的時間也是綽綽有餘。
但這樣的準備蕭聰還是覺得不夠,他想把事情變得再簡單一點,於是原地布下一座傳送陣,對剩下的人留下幾句關於從容應對的安囑後,便施展靈隱步往西南方飛也似地趕去了。
對於此行的目的,蕭聰並沒有對眾人隱瞞,他要提前去安全的地方布置一座傳送陣,等歐陽尋這邊破關成功,不等其身體恢複,便帶著他們直接借著傳送陣離開,這樣做最是穩妥。
本來有幾個蕭家將要陪著蕭聰去的,但被他以嚴令留在了原處保護歐陽尋,就這樣,他一個人踏上這段短暫的征程,也終於體會到了來自於一個人的那種久違的快感,這種快感讓他有一種回到日落山脈的錯覺,很灑脫,也很新鮮。
全速奔襲了兩刻半鐘之後,蕭聰找了個自認為合適的地方布下傳送陣,而後借助傳送陣回到之前的地方,這裡已經群敵環伺,聽鴻翔說,附近貌似還有一頭很會隱藏自己的通天境偽仙,蠢蠢欲動,看來是準備作壁上觀,得漁翁之利了。
蕭聰不禁冷笑,在他看來,要是不出意外,那頭很會偽裝的漁翁怕是等不到那個機會了。
五頭離陽境的至強全部到達,三頭離陽境後期,兩頭離陽境中期,三頭離陽境後期的古獸中有一隻鳥,雕身猴臉,屁股上拖著三條毛茸茸的尾巴,看上去怪異而又瘮人;有一隻高約七丈身材壯碩,渾身上下色彩斑斕的大猩猩,毛色與身材的巨大反差之下,看著竟格外滑稽;還有一條長有近十丈,通體血紅長著一對碩大羊角的蜈蚣,百足齊動,彎彎曲曲,看著比那猴麵老雕還讓人覺得瘮得慌。
兩頭離陽境中期的至強都是木屬,一棵盤虯臥龍似的枯樹,枝枝叉叉如槍似戟,黃葉寥寥,且看上去一片片都顯得搖搖欲墜;一條由不知多少根枝蔓纏繞在一起的老藤,這老藤上還接結著一個青綠色的“人形果實”,看上去極是醜陋,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兩頭離陽境中期的枯樹和老藤其真實實力恐怕要比那三頭離陽境後期的蟲獸高上一籌,畢竟是木屬性的存在,能在大荒這種險惡之地修行至離陽境中期,這本身就已經是個奇事了。
五頭離陽境的至強後麵還跟著十幾頭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攬月境古獸,連同那五個離陽境的至強,蕭聰一個也不認得,他跟歐陽尋在學識儲備上的差距,這時候就體現出來了,要是歐陽尋沒在衝關,興許還真能認出幾個。
蕭聰負手而立,鎮定自若,看來對蕭家祖先蕭鳳哲親手煉製的法陣石刻倍有信心,鴻翔看著法陣外的古獸,不由得皺起眉頭,他輕輕戳了戳蕭聰的胳膊,問道
“哥哥,你不覺得奇怪嗎?”
蕭聰直眉輕挑,
“嗯?有什麼可奇怪的?”
鴻翔歪著腦袋咂咂嘴,說道
“歐陽尋,不過是個天境中期的修士,就算衝關成功,其修為也才天境後期而已,竟然能引來這麼多的強大存在,這些家夥即使靈智低下,可本能的權衡還有,沒有足夠的好處,他們是不會來的,可歐陽尋能給他們帶來怎樣的好處,值得他們如此冒險?五頭離陽境至強的混戰,戰敗者那可是難逃一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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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聰聞言微怔,接著忍不住吸了口涼氣,他雖然不知道歐陽尋身上有什麼難得的東西,但卻也明白了這件事的確非同小可,一個天境小修士的衝關能引來通天境偽仙的覬覦,其中的好處肯定得讓離陽境的至強為之癲狂吧,他們若是合力攻擊,這法陣能支撐多久?而若是法陣不幸被提前打開,歐陽尋這事兒還能成嗎?
眼見蕭聰對此事也上了心,鴻翔繼續提醒道:
“彆忘了哥哥,這附近還有一頭蠢蠢欲動的通天境偽仙沒動彈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家夥既然懂得此等道理,其靈智肯定不低,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我們恐怕得早做準備。”
蕭聰聽著,微微點頭,而後歎了口氣,
“你說的對,我們得早做準備,可是,事情進展到現在,還有什麼可以做的?”
鴻翔計上心來,皺眉良久,而後跟著歎息一聲,
“唉,確實是沒什麼能做的了。”
蕭聰忽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