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傳來輕微的隆隆聲,這音量不算刺耳,但足以震醒熟睡的人們。地麵一道淡薄的光柱向天上延伸,但很綿長,並未中斷,直直通往漫天星辰。它像一縷煙,逐漸織成一張巨大的白雲。夜色裡,它散發著黯然的光。那聲音也像是從天上傳來的,卻不知為何偏偏是這種聲音——它更像是遙遠的地方傳來大型物體接連不斷碰撞。可雲理應是輕飄飄的,怎麼會是這樣的動靜呢?
有些人從睡夢中醒來,或打開門張望,或從窗裡探出頭。越來越多的人睜開眼睛好奇外麵發生了什麼。他們看到天上那奇怪的幕布,還有光源源不斷地彙聚上去。直到那些光影形成模糊的輪廓,形狀有模有樣。
那是幾個人的模樣,還在動,還有聲音。
“殺,殺……了……我,蠱術——弟子們,失蹤了……都埋在墓地。不聽話的弟子,會被殺……我是,試毒,才……”
“你慢慢說……你的意思是說反抗的弟子,就會被抓去試藥了嗎?死了就下葬?你這毒,是之前未解的,還是新下的。”
“新、新的……舊毒未解,新藥也未完全生效……我得以保全一些意識,佯裝,被控製的樣子。那藥,他讓我和阿淩選……說一個是毒,一個則無事。我是,陰陽師……認得有問題的藥,便搶來吃……”
“所以阿淩回家了,你留下來?”
“他們騙了我……阿淩剛走,佘氿才說,那藥也是……蠱術。是潛伏著的,看不見……你們不要管我,求求你,去救她,去救所有人。蠱蟲藏在她身子裡,總有一天會……”
弟子們逐漸走出門來,無不訝異於這詭譎的奇觀。但究其原因已經不再重要——畢竟那位沒有眼睛的姑娘就算模樣再怎麼難以辨認,聲音也有些沙啞,要明確她的身份也不難。那可是他們朝夕相處的師姐。另外兩人,幾乎所有人都認識,正是前些日子來拜訪過的道長和他的徒弟。
這是真實發生的事嗎?什麼時候?還是假的,是幻覺?
在竊竊私語之中,又有人說了,唯有雲外鏡能照應出現世中其他地方的樣子,也唯有雲外鏡能將一切投放在雲層之下。
又有人說,有謠傳上頭一直在找這麵傳說中的鏡子。還有人懷疑,這莫不是某種幻術罷了。可施術的人為何要這麼做?倘若那些場景屬實,又該當如何?更多的人陷入了恐慌。
而恐慌還在擴散。
除了那些紛紛議論外,佘氿的部下們開始行動了。找出投映的原點並不難,單順著那縷輕煙似的光柱覓過去罷了。這的確像是雲外鏡能做到的事,除此之外再找不到相似的戲法。用這一出的持有者也必然陷入危險,這等同於直接暴露了鏡子、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除非他們不怕。
那是一處偏高的地勢。雖然高度並不影響雲外鏡的能力,但他們仿佛是刻意選在那裡。來的人氣勢洶洶,卻無異於送死。他們總能看到不斷有失去戰鬥力的人,或妖物的屍體從坡上滾下來。
這本就不是精心編製的謊言,動用的不過是欺瞞與強權的壓迫。佘氿要的不是人心,所以鄔遠歸不論以何種手段治理門派,都與他無關。他隻要“素材”,試藥的素材,亦或人性的素材,同所有呆呆張望蠱池內的生死的人一樣。
一切都亂了套。不必賊人上去送死,穀內的弟子們也都清醒過來。人群喧嚷討論的聲音與兵刃相接的聲音連續不斷,“內訌”的誕生充滿必然。這一切早已埋好了伏筆,不過是今夜裡燃起一團火,將這根線點燃罷了。
月與星辰緩慢地、緩慢地向西方移動。東方的天依然沒有任何光亮,夜還漫長。
躁動逐漸升級成亂象,平日裡積怨已久的人有了發聲的機會。他們之中也有著出於好奇而接近池梨與默涼的人,他們不再下來,並和他們站在一起。穀中亮起更多的光,從稀疏到密集,仿佛天上的星星照在地上。默涼抱著天狗,靜靜地望著整片喧鬨的景色。
“小妹妹。那個式神,我可以看看嗎?”有人說,“它很痛苦。我們幾個懂些醫藥之法,或許能幫到它。”
“……有勞了。”
山海和黛鸞不知發生了什麼,他們隻是遠遠看到有一片區域熱鬨起來了,那大概是雪硯宗弟子們日常生活的地方。山海拉著黛鸞的手跑得快了些。那裡或許發生了什麼,但他們離得太遠、太偏,加之注意力都集中在室內,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可千萬彆出什麼事才好。山海在心裡默默祈求著。
池梨和默涼在不斷追問鄔遠歸和佘氿的去處。若不在休息,便沒人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兩人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將所謂“真相”告知天下,是他們能想到自己能做的事。而當所有人問起他們的身份時,池梨卻一聲也不言語。默涼知道,她隻是沒想好,隻是不知該不該說。他知道,池梨雖怕沒人信她,卻不是為了掌門的位置。她怕沒人信,隻是擔心這樣會不利於山海和慕琬他們所努力的事而已。這樣一來,她和默涼帶著雲外鏡重回雪硯穀將毫無意義。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誰?
為了蒼生,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