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遊帶兵離開後,這宅子裡的兩個嬤嬤都陪著薑芙蕖回京城。
臉圓的是洪嬤嬤,年紀再大些的是趙嬤嬤。
兩個嬤嬤皆是不超過六十,生的慈眉善目模樣。
十名黑甲軍打著沈家軍旗,馬車前三名,後三名,左右各二名兵士圍的死死的。
馬車裡更是一應用品俱全。
點心不容易保存,是以沈驚遊送了兩個廚子,一名大夫隨車而行。
遇到城鎮便有副將去鎮上沈家軍駐紮之地換另十名黑甲軍上路。
路線不時換水路,陸路,一切隻為保護薑芙蕖安全。
但薑芙蕖一到京城便發現變了天。
六公主被打斷手腳。
二皇子掉進池子裡淹了半死病痛纏身。
三皇子夢魘差點將淑妃娘娘掐死,已被皇帝謝漸離打入天牢,一天天挨著,聽說隻在等死。
更有沈家在京城的各種舊交下獄的下獄,流放的流放……
國公府倒是未受影響,可祠堂裡的長輩們被這些變故嚇得閉門不出。
顧金靈的休妻一事因嫁妝還未湊齊,顧家的人還在這些長輩的府門前鬨了又鬨。
竹筠苑裡換了人伺候。
除了春桃和秋梨,就連陸管家也被送去了蘅蕪苑守著空屋。
她倒是能理解沈驚遊此次安排。
這些人害過他,於是沈驚遊不想這些人在最後的時刻惹她心煩。
顧金靈嫁妝湊不齊她也是知道的。
顧家給的嫁妝大半已被顧金靈揮霍光。
對方不敢動沈家的田莊房契,庫房裡大多是禦賜之物,她也不敢動,所以才會把心思打在薑芙蕖嫁妝上。
現如今休妻一事一出,顧金靈的嫁妝去向,沈家祠堂的長輩們勢必要查清楚。
都花光了,還想讓沈家賠,哪有這麼美的事情。
是以,顧金靈此時還在龍蓋寺。
她不被允許回沈家,顧家一看她沒錢沒勢,更不會接她回顧家。
清官難斷家務事,於是這些事情沒個一年半載根本解決不成。
薑芙蕖和離的事情就這麼被推遲。
而且,阿寶也不見了。
李茂失魂落魄地在國公府等她,說上次穆王刺殺,混亂之中根本沒找到阿寶。
而江南爹娘那裡也送信過來,說阿寶並未回江南。
薑芙蕖一著急,就病了。
她夜晚發著高熱,不情願地埋怨沈驚遊。
可次日,一封家信傳回國公府——
老國公沈平章拚死勝了一仗,卻因重傷不治,癱瘓在床,即將被送回京城。
而沈驚遊在落花城漂亮地擊退叛軍,卻被穆王刺客追殺受了重傷,又帶傷替換老國公沈平章同越國對戰,射殺趙國悍將趙猛,自己也從馬上跌下,至今昏迷不醒!
薑芙蕖在病中捧著書信,眼眶發熱。
是啊。
她從北疆回京城到此刻,已過去三月,此時嚴冬,重生已有一年。
變天了。
老國公的確是在這種時候癱瘓。
上輩子的事情發生的迅疾,當初是與東霄國作戰受的傷。
但這輩子卻是與蟄伏的趙國打了幾仗。
薑芙蕖著藍色長裙,頭發半梳,隻用白玉簪鬆鬆挽了個髻。
天色昏暗,寒風驟起。
春桃怕她太擔心,又是給薑芙蕖塞著手中暖爐,又替她順著胸口。
洪嬤嬤急匆匆地進來又添一道壞消息
“小夫人不好了,外頭表小姐說若是不送還顧夫人的嫁妝,她就在外麵長跪不起。”
薑芙蕖暗暗捏了捏拳,滿臉惱意,“讓她跪!”
趙嬤嬤忐忑地站在一旁,小聲提醒,“太子殿下派人送了拜帖,聽聞小夫人醫術頗佳,請您過府替他診治。”
薑芙蕖臉上似笑非笑,從榻上搖搖晃晃起身,身子倏然一僵,整個人昏死過去。
“小夫人您怎麼了?快去叫李太醫!請太醫院李太醫,彆的都不成!”
春桃抱著薑芙蕖身軀,幾個丫鬟婆子慌亂地扶著她躺到床榻上。
薑芙蕖墜入夢中。
一睜開眼,手中便握著一把刀,毫不猶豫地往自己心口送。
刀刃紮破血肉還不行。
沈驚遊將刀柄轉了半圈,疼的薑芙蕖痛呼出聲,叫他停手。
可他不停。
還要將利刃往深處送。
他跪坐著,衣服堆在腰間,胸口處洞開圓形豁口,正對著豁口處擺放著一隻海碗。
海碗裡的東西薑芙蕖永生永世也不會忘。
是她的嫁妝,是能避疫氣的月支香粉。
他的心頭血滴落在香粉裡,海碗便發出一種甜膩過頭的香氣。
沈驚遊拔出刀,整個人疼的痙攣,俊美麵容扭曲。
他有一瞬間心臟停跳,幾乎無法喘息,骨節分明的手指捂住流血的胸口,紅色湧出冷象牙白的指縫,原本修長的手指更顯一種破碎的旖麗。
“夠了嗎?”
他的聲音在發抖,無比虛弱的聲音裡,那些啞意怎麼忍都忍不掉。
他在刻意保持冷靜,可實在很疼。
十指連心,他卻直接剜心頭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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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夫人小產後體質不好,這些血恐怕不夠啊。”
熟悉的聲音讓薑芙蕖眼眸圓睜,滿臉驚詫。
風淩波盤腿坐在蒲團上,頭發還是黑色,嘴角流露出一縷無悲無憫的笑意。
突然意識到什麼。
薑芙蕖心頭浮上巨大的恐慌。
這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之事。
“不準!”
“我不準!”
“傻子,快停手啊!”
薑芙蕖的痛意從靈魂裡呐喊出口,可不及感受到的十分之一。
沈驚遊咳了血,眼眸渾濁,聞言皺起眉,彎了腰,摸到扔在地上的刀。
他雙手握住,長睫微顫,下一瞬,薑芙蕖的心魂猛然掙脫了他的身體。
沈驚遊頗為著急的將刀送入心口。
鮮血淋漓滴了許久。
他脫力倒地,側躺著,渾身汗濕著,微微喘氣著,又分外期待著,定定地看著那碗血藥。
“如此一來,我妻會好嗎?”
風淩波終於麵露不忍,他手中一揚,浮塵搭上另一條臂膀,垂眸歎氣,“會的。”
“尊夫人的病會好,用過此藥,下次便隻用你的指尖血,隻要五年,你們會重新孕育子嗣。她也會長命百歲,此生不再受其他病痛。”
沈驚遊疲倦地眨了眨眼,他動了動身子,仰麵躺著,慢慢地一呼一吸。
睜眼間,他睫毛劇烈顫動。
風淩波於是看到這位小將軍怪異的微笑。
他說,“我魘著了,道長,道長,我看見珍珍了,”
他費力地抬起手臂指著薑芙蕖漂浮在半空中的方向,又笑,“你看,珍珍在那裡呢。”
“珍珍是天下最漂亮的女子。”
薑芙蕖怔愣著與他四目相對,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