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日,有關魏青調令的那道聖旨終於送到了金狼城內,雖說早已從李劍口中獲知此次調動,可直到接到聖旨的那一刻,魏青仍是猜不透梁武帝的用意。
因並州地處梁國西方,遠離前線戰場,短期內不會有戰事發生,馮靖全隻是命魏青自接到聖旨後十日內到達既可,這幾日,仍可帶著李劍熟悉雍州軍務,在經曆了幾次楚軍攻城後,金狼城北城門被司空厲毀壞,魏青雖已派人緊急修繕,但其堅固程度遠不如從前,李劍登上城樓,看向北方,百師城雄偉的輪廓在漫天黃沙中若隱若現。
李劍歎道:“曆經百年戰事,原本固若金湯的金狼城也不在牢固,況且金狼城距離百師城未免太近了,近到楚國騎軍一次衝鋒便可兵臨城下。本王打算將雍州大本營向後遷移至赤龍城,魏將軍以為如何?”
魏青皺眉道:“王爺地位尊榮,留在金狼城內的確太過危險,向後遷移,有了緩衝餘地,不至於一開始就陷入死局,這是好事,末將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如今雍州守軍共計二十餘萬人,誰都可以死,但王爺不能死,最起碼不能死的太早。王爺不僅僅是朝中獨一無二的異姓王,也是碩果僅存的大將軍,更是我大梁軍魂所在,王爺若是戰死,我大梁必定軍心渙散,這場仗也就沒法打了。所以金狼城可以丟,甚至雍州、涼州都可以丟,但王爺一定要活著,隻要王爺還在,就算楚國大軍包圍了慶陽城,我大梁鐵騎都有信心將失地再次奪回來!”
李劍苦笑道:“本王也不想死,可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殺機四伏,大丈夫死則死矣,需死得其所,若能讓本王與司空厲以命換命,這筆買賣倒也不虧。隻不過,若是大營遷至赤龍城,那留守在金狼城中的將士們幾乎就會陷入到一個必死的境地,該派誰留守,著實讓本王為難。”
魏青沉聲道:“王爺,老話說慈不掌兵,國家危難之時,若是人人都想著自保,那這場仗也就沒有打的必要了。如今雍州守軍之中,除去王爺外,以徐才雍官職最高,也最為熟悉金狼城軍情,理當由他留下駐守,王爺若是抹不開麵,就由末將來做這個惡人。”
李劍歎道:“魏將軍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著,沒必要替本王來背這個黑鍋平白無故得罪人,這些話還是要本王親口來講。”
二人回到那所簡陋的將軍府,徐才雍正在房中研究兩城地勢圖,李劍攜魏青推門而入,徐才雍劍道二人,起身迎接:“末將見過王爺、魏將軍。”請二人入座後,徐才雍問道:“不知王爺今日專程來找末將所為何事?”
李劍神色凝重,歎道:“徐副將,本王今日前來,確有一事相求。金狼城作為我大梁邊陲重城,與楚國百師城相鄰,可曆經幾次大戰之後,城中防禦工事已不再完備,且兩城相距太近,若是楚國大舉壓境,金狼城危在旦夕。如今陛下下旨,將魏將軍調往並州駐守,防止楚國繞道偷襲,而涼州守將的人選卻遲遲未定,一旦雍州爆發戰火,我大軍便孤立無援,所以本將打算將雍州大本營遷至後方的赤龍城,如此一來,戰事打響後則會有更加充裕的時間來應對,且赤龍城未曾遭遇過戰火,城中防禦工事比起金狼城更加完善,我等亦可加急加固防禦,可如此一來,金狼城仍需留守大軍駐紮,抵擋住楚國第一波攻勢,本王思來想去,如今雍州隻有徐副將一人可擔此大任。”
徐才雍早年間一直跟隨葉百野駐守在荊州,與昔年遼國對峙,因有飛雲澗這道天險的存在,梁、遼雙方鮮有戰事發生。其實徐才雍才調至雍州尚不足一月,在親身經曆司空厲攻城之戰後,見識到了雙方將士的廝殺,徐才雍本有著一種死裡逃生的慶幸,但身為老將的他也知道這種運氣不會長久,終有一日會輪到自己慷慨赴死,尤其是在見識了葉大將軍率領手下悍不畏死與司空厲拚殺後,徐才雍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也明白李劍的意思,也知道在梁國將士心中,這位以彪炳軍功博得異姓王高位的大將軍的分量之重,聞言點了點頭,釋然道:“王爺不必特地來勸說末將,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更彆說我等這些從軍多年的老將了,末將願意留守金狼城,不敢說擋住多少楚軍,起碼能做到讓楚賊踩著末將的屍體才可繼續南下,也請王爺和魏將軍放心,徐才雍雖非良將,亦和葉大將軍一般有男兒血性,勢必拚到最後一兵一卒,寧死不退!”
李劍抱拳沉聲道:“徐副將大義,本王先行謝過,也請才雍放心,本王已上奏陛下,擢升你為雍州將軍,官拜正三品,亦會留下十萬士卒駐守金狼城,一旦戰事打響,在能抽調的前提下全力馳援金狼城!”
徐才雍笑道:“多謝王爺。正三品的大官啊,才雍可從來不敢想,如今我也算光宗耀祖了。末將還有一事相求,若我戰死,請王爺替末將在牢南城內立一座衣冠塚,末將跟隨葉大將軍鎮守荊州多年,做夢都想打過飛雲澗,打下遼國,如今遼國被王爺和魏將軍攻破,才雍此生隻剩下這最後一個心願,讓我能踏上那塊久攻不下的疆土上。”
李劍眼含熱淚,沉聲道:“本王答應你,金狼城就交給徐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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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魏青走出將軍府後,李劍仍深感自責,問道:“魏將軍,你說本王此舉,可會令徐才雍和金狼城守軍心生怨恨?”
魏青亦是眉頭緊鎖,說道:“有怨言是人之常情,卻談不上記恨。末將現在考慮的是,徐才雍是心甘情願留守金狼城直麵楚國大軍,還是迫於王爺的命令不得不選擇留下。若是第二種情況,末將擔心徐才雍臨陣倒戈,轉投敵國。”
“魏將軍何出此言?”
“如今兩國之爭,單論軍事力量,梁楚半斤八兩,兵力差異不大,所以最終誰能問鼎,與軍心掛鉤,忠梁還是忠楚,不僅取決於家國情懷,也取決於兩國能開出的籌碼,更取決於自身的利益和安危,當命都保不住的時候,末將不信人還能剩下多少忠義。”
與李劍的愚忠不同,魏青習慣以最大惡意揣測人心,故而有此擔憂。
李劍問道:“敢問魏將軍,為何從軍?若今日將你和徐才雍的地位處境對換,將軍會否投敵?”
魏青斬釘截鐵道:“決計不會!末將的父親、大伯、二伯,連帶著堂兄全都死在楚賊手上,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況且陛下和王爺對末將有知遇之恩,無論如何,我魏青對大梁絕對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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