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眠想了想,認真道:“大爺不用道歉,往後更不用再教我識字。我倒不是不想學,就是太不合適了。”
讀書識字,吟風頌月,並非丫鬟本分。
幼時她娘講過一則故事,說是井底一群青蛙,唯有一隻開化了,聰明又執著,拚了命也要爬上井。
功夫不負有心蛙,它有一日終於爬上井口脫離井底,卻一躍成了路過莊稼漢的盤中餐。
被聰明折騰熟的開化蛙,和自古受諷的井底之蛙,哪個都可悲。
井底之蛙好歹占個命長。
“沒有什麼不合適,你想學我願教即可。”
侯府裡的丫鬟婆子都有小賭的惡習,連秦嬤嬤都不能幸免,祁聿懷一直都知道。
若是那點功夫能騰出來,若眠能學很多東西。
“非得學嗎?”若眠苦著眉,祁聿懷要是時不時檢查,她可真要遭老罪了。
祁聿懷正好謄完了紫微集,抽出一疊灑金紙,提筆寫下一行小詩。
若眠識得頭兩個簡字:“大海……”
“從魚躍。”祁聿懷的聲音很輕。
“長空任鳥飛。”
祁聿懷輕笑,“這不是很有天分?隻學了一晚,已識得這麼多字。”
若眠的嘴角沒忍住揚了揚。
她真的很有天分嗎?倘若沒有,祁聿懷應是誇不出口的吧。
“此句為前朝僧人所成,我想告訴你的,也儘在此中。”
若眠心裡微微震顫,反複低聲念著這句詩。
她想起自己曾經罵毒了廊下鳥雀的話,想起差點以為能被謝班主買走時的激動,都凝於這短短十個字之間。
可該怎麼從魚躍,又該怎麼任鳥飛?
“學了就會知道嗎?”
祁聿懷篤定道:“會。”
若眠越聰明,於他而言越有利。
若眠對他有所取,他才能更好地控製若眠。
他怎會白教呢,自是早在心裡算好了若眠該給的束脩。
若眠渾然不覺,她還在說服自己成為一隻寧可痛苦也要開化的小青蛙。
不幸成功了。
實在是“祁聿懷親自教”的誘惑太大。
他可是舉人老爺,錢勢兩握的人家都不一定請得去,若眠何德何能可以白學。
學著學著忽然想起正事沒做。
斟酌半晌,聲若蚊蠅地道:“大爺,我想要一包墮胎藥。”
“什麼?”祁聿懷顯然已經聽清了,“百川灌河”的河字,都握著若眠的手寫偏了。
若眠又道:“我想要墮胎藥。”
聲音逐漸清晰堅定。
一刹那,祁聿懷眸中閃過萬千紛緒。
據上風的顯然是錯愕和措手不及。
“你……”祁聿懷極力平展墨眉,故作平靜道:“你若懷上了,便生下來。”
若眠搖頭,“不是我。”
祁聿懷下意識撫著若眠的小腹,試探道:“距清陽觀那日至今,不是正好快足兩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