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往事_基督山伯爵(全三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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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往事(1 / 2)

“先生,”卡德魯斯說,“我得請您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教士問。

“我對您說的故事,如果您以後要提到,千萬彆讓人知道是我說的。我要說到的那些人有錢有勢,他們動一根手指頭,就能讓我像玻璃那樣粉身碎骨。”

“放心吧,朋友,”教士說,“我是神甫,世人的懺悔永遠埋在我的心裡。請您記住,我們唯一的目的,就是圓滿地完成我們朋友的遺願。說吧,彆保留,也彆帶著意氣,把事實說出來,把全部真相說出來。您要說到的那些人,我不認識,也許永遠也不會認識。再說,我是意大利人,不是法國人;我屬於天主,不屬於人世,等到一個垂死的人的遺願實現以後,我就會返回修道院。”

這樣言之鑿鑿的承諾,似乎讓卡德魯斯有點放心了。

“好,既然這樣,”卡德魯斯說,“我願意,或者說我應該讓您明白,可憐的埃德蒙以為真誠和忠貞的那些友誼,究竟是什麼東西。”

“先從他的父親說起吧,”教士說,“埃德蒙很愛他的父親,對我說了好些老人的情況。”

“這是個悲慘的故事,先生,”卡德魯斯搖著頭說,“開頭的那段,您大概已經知道了。”

“是的,”教士回答說,“一直到他在馬賽附近一家酒店裡被捕那天的事情,埃德蒙都對我說了。”

“雷瑟夫酒店。天哪!那天的事情就像發生在眼前喔。”

“是不是在他的訂婚宴上出事的?”

“就是。婚宴開始時大家挺高興的,結局可就慘嘍。一個警官帶著四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進來,把唐戴斯抓走了。”

“我就知道這些,先生,”教士說,“後來的情況,唐戴斯也不清楚。我剛才和您提到的那五個人,他再也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哎,唐戴斯被捕以後,莫雷爾先生趕緊去打聽消息,情況很不妙。唐戴斯老爹獨自一人回到家裡,流著淚收起參加婚禮的那身禮服,在房間裡走啊走啊,晚上也不睡覺。我住在他樓下,聽見他徹夜走個不停。我自己也沒睡好,這位可憐的父親的痛苦讓我心裡挺難受的,他的腳步聲攪動我的心,就好像他的腳踩在我的胸膛上似的。

“第二天,梅塞苔絲去馬賽懇求德·維爾福先生出麵幫忙,但是一無所獲。她就跑去看老人;老人整夜沒有上床,也一直沒吃東西,梅塞苔絲看他那麼悲傷,那麼虛弱,想帶他回去照顧他,但老人怎麼也不肯。

“‘不行,’他說,‘我不能離開這兒。我那可憐的孩子非常愛我,他一出獄就會來看我的。要是我不在,他怎麼辦呢?’

“這些話我是站在樓道上聽來的,因為我希望梅塞苔絲能說服老人跟她走。他的腳步聲每天在我的頭頂上響個不停,使我一刻也不得安寧。”

“您就不上樓去安慰安慰他?”教士問。

“哎,先生,”卡德魯斯答道,“願意讓人安慰的人,你才能去安慰他呀。可他根本不願意讓人安慰。再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他好像不怎麼想見到我。有天夜裡,我聽到他在抽泣,我實在受不了,就上樓去,但等我走到房門口,他已經不哭,在祈禱了。他那些動人的話,那些催人淚下的哀訴,我真不知怎樣向您複述,先生,光說那是虔誠和痛苦,都是遠遠不夠的。我不是偽君子,也不喜歡虛偽的人。那天,我心想:仁慈的天主沒給我孩子,倒也好,否則,如果我做了父親,也像可憐的老人一樣遭受這樣的痛苦,卻又沒法記住,也沒法在心裡找到那些動人的祈禱詞,我真會跳到海裡一死了之,省得再受這份煎熬。”

“可憐的父親!”教士喃喃地說。

“他一天比一天孤獨,愈來愈少出門。莫雷爾先生和梅塞苔絲常去看他,可他的門總關著,我知道他在家,可他就是不應聲。有一天,他一反常態,開門讓梅塞苔絲進去,可憐的姑娘自己哀痛欲絕,卻還要竭力安慰老人。

“‘相信我的話吧,孩子,’老人說,‘他已經死了。現在不是我們等他回來,而是他在等我們去。我挺高興,我老了,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一個讓人見了就傷心的人,你哪怕心腸再好,也不會總是去看他的。到頭來,唐戴斯老爹就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我隻是看見一些不相識的人時而上他屋裡去,他們走的時候,身邊總帶著一個包裹。後來我才知道這些包裹是怎麼回事,原來他在一點一點變賣東西來維持生計。最後,老人終於山窮水儘,還欠下了三個季度的房錢,房東揚言要趕他出去。他懇求寬限一個星期,房東答應了。我知道這事兒,是因為房東出了他的房門,就上我屋裡來了。

“最初三天,我聽見他像往常一樣來回走動,到了第四天,什麼也聽不見了。我壯著膽子上樓去,隻見房門關著。我從鎖孔裡望進去,看見他麵無血色,虛弱不堪。我想他一定病得很重,就讓人去叫莫雷爾先生,我自己跑去找梅塞苔絲。他倆急急忙忙趕了過來。莫雷爾帶來一個醫生,醫生診斷說是腸胃炎,要老人禁食。當時我在場,先生,我永遠忘不了老人聽了這個醫囑後的笑容。

“從那以後,他把門打開了,他有了絕食的口實,因為是醫生吩咐他禁食的。”

教士籲出一口氣,聽上去像是在呻吟。

“這故事您挺感興趣是嗎,先生?”卡德魯斯問。

“是的,”教士說,“這故事非常動人。”

“梅塞苔絲來了,看到老人瘦得脫了形,她又提出讓老人搬到她家去。莫雷爾先生也是這個意思,他想不顧老人的反對,硬送他去;但老人號啕大哭,他們不敢再堅持。梅塞苔絲留在老人床前。莫雷爾先生臨離開時,向加泰羅尼亞姑娘做了個手勢——他把一個錢包留在了壁爐上。可是老人借口遵從醫囑,不肯吃任何東西。最後,他在絕望和衰竭中苦熬了九天,一邊詛咒使他陷於慘境的人,一邊咽了氣。他臨終前對梅塞苔絲說:

“‘您再見到埃德蒙,就告訴他,我至死都在為他祝福。’”

教士立起身來,把顫抖的手按在發乾的喉嚨上,在屋裡轉了兩圈。

“按您說,他是死於……”

“饑餓……先生,死於饑餓,”卡德魯斯說,“這一點我敢肯定,就像你我都是基督徒一樣肯定。”

教士渾身顫抖,伸手抓起杯子,把剩下的水一飲而儘。他重又坐下,眼睛發紅,雙頰慘白。

“您瞧,這故事實在太慘了!”他聲音嘶啞地說。

“先生,慘就慘在它並不是天意,是有人造的孽呀。”

“那就說說這些人吧,”教士說,“您可得想好嘍,”他說這話的神情已經近乎威脅了,“您答應過全都告訴我的。說吧,讓兒子絕望而死,又讓父親餓死的,究竟是誰?”

“兩個嫉妒他的人,先生,一個由於愛情,另一個出於野心:費爾南和唐格拉爾。”

“這種嫉妒是怎麼表現的?說!”

“他們告密說埃德蒙是波拿巴黨人。”

“兩個人中間是誰告的密,誰是真正的凶手?”

“兩個都是,先生,一個寫信,另一個寄信。”

“信在哪兒寫的?”

“就在雷瑟夫酒店,訂婚宴的前一天寫的。”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教士低聲自語,“法裡亞啊,法裡亞!你對人對事看得多透徹啊!”

“您說什麼,先生?”卡德魯斯問。

“沒什麼,”教士說,“您繼續說吧。”

“唐格拉爾怕人家認出他的筆跡,是用左手寫的告密信。寫好以後,交給費爾南去寄出。”

“噢,”教士突然喊道,“當時你也在場吧!”

“是誰,”卡德魯斯驚愕地說,“是誰告訴您我在場的?”

教士發覺自己操之過急了。

“誰也沒告訴我,”他說,“可您要不是也在場,怎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呢?”

“可也是,”卡德魯斯聲音哽咽地說,“我確實在場。”

“可你沒有阻止他倆的卑劣勾當!”教士說,“那您就是他倆的同謀。”

“先生,”卡德魯斯說,“他們兩人一個勁兒叫我喝酒,把我給灌醉了。我那會兒看東西就像隔了一層霧。即便這樣,能說的話我還是說了;可是他倆跟我說,他們隻是想開個玩笑,不會有事的。”

“那第二天你總該看見這個玩笑的結果了吧。可你什麼也沒有說。唐戴斯被捕的時候,你應該在場吧。”

“是的,先生,我在場,我本來是想說,想把一切都說出來的,可是讓唐格拉爾給攔住了。

“‘要是他真的有罪,’他對我說,‘要是他真的在厄爾巴島停靠過,真的為巴黎的波拿巴黨人送過信,要是人家真的在他身上找到了這封信,那麼同情他的人就會被當作他的同黨。’

“說實話,那會兒的政局讓我很害怕,我沒敢再說什麼。我承認我是貪生怕死,但不能說我有罪啊。”

“我懂了,你是聽任他們犯罪。”

“是這樣,先生,”卡德魯斯說,“可我每日每夜都在為此感到內疚嗬。我可以向您發誓,我經常在祈求天主寬恕我。這是我一生中真正讓我感到痛悔的事情,這不,我老交倒黴運,就是上天給我的報應哪。我一直在為一時的糊塗贖罪,所以,每次那娘們埋怨這埋怨那的,我總對她說:‘彆說了,娘們,這是老天爺的安排。’”

說著,卡德魯斯垂下頭,顯出真心懺悔的樣子。

“好吧,先生,”教士說道,“您說得很坦率。您這樣真心懺悔,上天會原諒您的。”

“可是埃德蒙已經死了,”卡德魯斯說,“他沒有原諒我啊!”

“他並不知道。”教士說。

“說不定他現在知道了,”卡德魯斯說,“聽人說,人死了什麼都知道。”

兩人一時沉默不語。教士站起身來,邊踱步邊沉思,而後回到原地坐下。

“你幾次提到一個名叫莫雷爾的人,”他說,“這個人是誰?”

“他是法老號的船主,唐戴斯的雇主。”

“在這個悲慘的故事裡,他扮演的是什麼角色?”教士問。

“他是個正直的人,很勇敢,又有同情心。他為埃德蒙四處奔走。皇帝複位那會兒,他寫信請求釋放埃德蒙,口氣非常激烈,結果到王朝第二次複辟的時候,他被當作波拿巴黨人受到了迫害。我剛才說了,他好幾次到唐戴斯老爹家去,想把老人接走。在老爹去世的前一天,要不就是前兩天,他在壁爐上留下一個錢袋。這筆錢,後來替老人付清了房租和喪葬費。就這樣,可憐的老人生前也好,死後也好,都沒給彆人添過麻煩。那隻紅絲線的大錢袋,現在還在我這兒呢。”

“這位莫雷爾先生還活著嗎?”教士問。

“活著。”卡德魯斯說。

“那麼,”教士說,“他有天主保佑,一定很富有……很幸福吧?”

卡德魯斯苦笑一下。

“是啊,跟我一樣幸福。”他說。

“難道莫雷爾先生也遭遇過不幸?”教士拔高了嗓門。

“他不光保不住家產,先生,他連名譽也保不住了。”

“怎麼回事?”

“哎,”卡德魯斯說,“是這麼回事。莫雷爾先生辛辛苦苦花了二十五年心血,在馬賽商界有了個體麵的地位;可是現在,他眼看就要破產了。他在兩年之內損失了五條船,三次受到牽連賠償了巨款,他僅剩的一線希望,就是可憐的唐戴斯指揮過的那條法老號。這條船這幾天就該從印度載著胭紅和靛青顏料返航了。萬一這條船也像其他船一樣出了事,那他就完了。”

“那麼,”教士問,“這個不幸的人有妻子兒女嗎?”

“有的,他有個妻子,麵對家庭遭受的不幸,她表現得像一個聖人。他有一個女兒,本來就要嫁給一個她心愛的人了,但現在男方家庭不願讓這個年輕人娶一個破產人家的女兒。他還有一個兒子,在軍隊裡當中尉。可是,您當然明白,這一切非但不能減輕莫雷爾先生的痛苦,反而使他倍加難受。如果他是單身一人,往自己腦袋上打一槍,倒也一了百了啦。”

“真可怕!”教士低聲自語道。

“天主就是這樣報答有德性的人的,先生,”卡德魯斯說,“這不,我剛才也對您說了,我除了做過一件錯事,從來沒有乾過壞事,可我照樣窮得叮當響。總有一天,我會眼睜睜看著老婆發燒死掉卻無力救她,自己也會像唐戴斯老爹一樣慢慢餓死。可是費爾南和唐格拉爾,他倆樂得在金子堆上打滾。”

“怎麼會這樣?”

“還不是因為他們交了好運,老實人卻老是倒黴。”

“唐格拉爾怎麼樣了?他不是幕後策劃的主犯嗎?”

“他怎麼樣?莫雷爾先生並不知道他乾的勾當,推薦他到西班牙的一家銀行裡去當職員。西班牙戰爭時期,他給法軍提供給養攢了點錢。他靠這點本錢做股票生意,財產一下子翻了三四倍。他的前妻就是那個銀行家的女兒。前妻死了以後,他娶了一個寡婦德·娜戈納夫人,她的父親就是在朝中很得寵的王室侍從長薩爾維厄先生。唐格拉爾成了百萬富翁,宮廷封他爵位,現在他是唐格拉爾男爵了。在勃朗峰街有一座府邸,馬廄裡養著十匹馬,前廳裡有六名仆人侍候,保險櫃裡少說也有好幾百萬吧。”

“哦!”教士的聲音聽上去怪怪的,“這麼說,他現在很幸福囉?”

“哼!幸福,誰知道呢?幸福不幸福,是牆壁後麵的秘密;牆壁什麼都聽得見,但它不會說話。倘若錢多就是幸福,那麼唐格拉爾該算是很幸福了。”

“費爾南呢?”

“費爾南,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一個既沒有經濟來源,又沒有受過教育的加泰羅尼亞漁夫,怎麼會發財的呢?說實話,我想不明白。”

“任誰也想不明白。說不定,他的生活裡有過一樁無人知曉的、不同尋常的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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