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羅馬強盜_基督山伯爵(全三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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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羅馬強盜(2 / 2)

“‘啊哈!’首領說,‘現在我明白為什麼卡利尼要走在我後麵了。’

“生性獷悍的人都欣賞剛烈的舉動。這些強盜雖說或許沒人會像卡利尼這樣做,但他們都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怎麼樣,’卡利尼也站起來,走到死屍旁,把手搭在手槍柄上說,‘還有誰要跟我爭奪這個女人嗎?’

“‘不,’首領說,‘她歸你了。’

“於是卡利尼將她抱起來,抱著她走出火光映照著的圓圈。

“庫庫默托像往常一樣安排了哨兵警戒,強盜們都裹在外套裡,圍著火堆睡下了。

“到了半夜,哨兵發出警報,首領和眾人立刻爬了起來。

“原來是麗塔的父親帶著女兒的贖金趕來了。

“‘喏,這裡是三百皮斯托爾。’他遞給庫庫默托一袋錢說,‘把我的女兒還給我吧。’

“首領沒有接這筆錢,隻是示意他跟著自己走。老人照辦了。兩個人穿過被月光映照著的樹叢往前走去。最後庫庫默托停住腳步,伸手指著一棵樹下的兩個人,對老人說:

“‘去問卡利尼要你的女兒吧,他會跟你說清楚的。’

“說完,他轉身回到同伴那兒去了。

“老人兩眼發直,呆立在那裡,他預感到有什麼難以想象的巨大不幸,就要降臨在他頭上了。

“他腳步踉蹌地朝那前麵模糊的人影走上幾步。

“聽到他的腳步聲,卡利尼抬起頭來,此時兩個人的身影才清楚地顯現在老人的眼前。

“女人躺在地下,頭枕在男人的膝上,那男人坐著,俯身向著她。直到他直起身子時,才露出被他緊緊抱在懷裡的女人的臉。

“老人認出了女兒,卡利尼也認出了老人。

“‘我一直在等你。’強盜對麗塔的父親說。

“‘畜生!’老人說,‘你把她怎麼了?’

“他驚恐地看著女兒,麗塔紋絲不動,臉色慘白,渾身是血,胸口插著一把短刀。

“一道月光照在她身上,也照亮了她那蒼白的臉。

“‘庫庫默托糟蹋了你的女兒,’強盜說,‘因為我愛她,所以我殺了她,否則她會被幫裡所有的人蹂躪。’

“老人一句話也沒說,臉色慘白得像死人。

“‘現在,’卡利尼說,‘要是我做錯了,你替她報仇吧。’

“他從少女的胸口拔出短刀,站起來,用一隻手將短刀遞給老人,另一隻手解開上衣,向他露出胸膛。

“‘你做得對,’老人嗓音嘶啞地對他說,‘抱抱我吧,我的孩子。’

“卡利尼撲到未婚妻父親的懷裡哭泣起來。這個血性男兒是平生第一次落淚。

“‘現在,’老人對卡利尼說,‘幫我把女兒埋了吧。’

“卡利尼去找來兩把十字鎬,少女的父親和戀人一起在一棵橡樹腳下挖了個坑,濃密的樹枝正好遮住了少女的墳塋。

“墓穴挖好以後,做父親的先擁抱了女兒,接著是她的戀人。然後,一人一頭抬起她,把她放入墓穴。

“然後,他們跪下為死者祈禱。

“祈禱完畢,他們把土堆在死者身上,直到把墓穴填滿。

“老人把手伸給卡利尼。

“‘謝謝你,我的孩子!’老人對他說,‘現在,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可是……’他說。

“‘彆管我,照我說的做。’

“卡利尼聽從了他,回到同伴那裡,用鬥篷裹住身體躺下,沒多久就跟其他人一樣睡熟了。

“強盜們在前一天晚上就決定要換一個地方紮營。

“破曉前一小時,庫庫默托喊醒手下人,下令出發。

“但卡利尼還不知道麗塔的父親究竟怎樣了,他不肯就這麼離開樹林。

“他朝老人昨晚待的地方走去。

“他發現老人吊死在了女兒墳塋上方的那棵橡樹上。

“他對著老人的屍體和戀人的墓穴,發誓為他倆報仇。

“但他沒能履行自己的誓言。兩天以後,在一場對羅馬憲兵的遭遇戰裡,卡利尼被打死了。

“令人迷惑不解的是,他麵向敵人,卻在背後挨了一顆子彈。

“但不久事情就明白了,有個強盜告訴夥伴們說,當卡利尼倒下的時候,庫庫默托正在他後麵十步遠的地方。

“在他們從弗洛奇諾內樹林出發的那天清晨,他就暗中跟蹤卡利尼,聽到了他發的誓言,他是個有心計的人,所以就先發製人了。

“有關這個可怕的強盜頭子,還流傳著十來個故事,都跟這一個同樣離奇。

“因此,從豐迪到貝魯斯,大家聽到庫庫默托的名字就會嚇得發抖。

“這些故事也常常是路易吉和泰蕾莎之間的話題。

“那少女每次聽到這些故事就嚇得發抖,可是萬帕拍打著他那杆百發百中的好槍,微笑著讓她放心。倘若她還是不放心,他就指給她看百步開外棲息在枯枝上的一隻烏鴉,瞄準射擊,鳥兒應聲落在樹下。

“時光就這麼流逝,兩個年輕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萬帕二十了,泰蕾莎十九。

“兩人都是孤兒,所以他們隻要請求各自的主人準許就行,他們提出的請求得到了準許。

“有一天兩個人正在談論未來的打算,忽然聽到兩三聲槍響,接著一個人突然從他們經常去放羊的那片樹林裡向他們跑來。

“奔到話音能聽見的距離時,他朝他倆喊道:

“‘有人在追我,你們能把我藏起來嗎?’

“兩個年輕人立刻意識到這個逃亡者是強盜,但是在羅馬的農民和強盜之間,天生有著一種默契,前者總是隨時準備為後者提供幫助。

“萬帕二話不說,跑到他們有時藏身的洞穴跟前,挪開堵住洞口的大石塊,示意逃亡者躲進這個無人知曉的避難所,再用石塊堵住洞口,然後回到泰蕾莎身邊坐下。

“不多片刻,四個騎馬的憲兵追到了樹林邊,其中三個看上去在搜尋逃亡者,另一個拽著一個繩索套住脖子的被俘的強盜。

“那三個憲兵向四下裡張望,看到了這兩個年輕人後,就策馬過來,問他們有沒有看到什麼人。

“他倆什麼人都沒看到。

“‘真糟糕,’隊長說,‘我們要找的那個人,是個強盜頭子。’

“‘庫庫默托?’路易吉和泰蕾莎禁不住一齊喊出聲來。

“‘對,’隊長說,‘他的人頭懸賞一千個羅馬埃居,要是你們幫我們抓住他,就分給你們五百。’

“兩個年輕人對視一眼。隊長一時間覺得事情有門兒。五百羅馬埃居等於三千法郎,三千法郎對兩個準備結婚的窮孤兒來說可是一大筆錢。

“‘是啊,真糟糕,’萬帕說,‘可我們確實沒看見他。’

“憲兵們又去四下裡搜尋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於是他們陸續離開了。

“萬帕跑過去移開石塊,庫庫默托鑽出洞來。

“透過洞口的縫隙,他看見了這兩個年輕人與憲兵說話;他猜出了他們說話的內容,並從路易吉和泰蕾莎臉上的表情看出了他倆拿定主意不出賣他的決心,於是他從口袋裡掏出滿滿一袋金幣,送給他倆。

“萬帕高傲地昂著頭不屑一顧,而泰蕾莎,想到用這一大袋金幣可以買到所有她想要的昂貴首飾和漂亮衣裳,兩隻眼睛都發亮了。

“庫庫默托是個老奸巨猾的魔鬼,他披著強盜的外衣,骨子裡卻是條毒蛇;泰蕾莎的這種目光頓時使他意識到,夏娃的這個後代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他走回樹林裡去的時候,借口感激他們的救命之恩,屢屢回過頭來看她。

“幾天過去了,庫庫默托沒有再露麵,也未曾聽人提起他。

“狂歡節快到了。聖費利切伯爵宣布要舉辦一場盛大的假麵舞會,屆時全羅馬的頭麵人物都會應邀光臨。

“泰蕾莎很想去見識一下這場舞會。路易吉央求他的保護人,也就是伯爵府的那位管家,準許她和他一起混雜在府邸的仆役中觀看舞會。管家同意了他的請求。

“伯爵十分鐘愛自己的女兒卡爾梅拉,這場舞會就是特意為她舉辦的。

“卡爾梅拉跟泰蕾莎年齡身材都相仿,而泰蕾莎在美貌上也不輸給卡爾梅拉。

“舞會當晚,泰蕾莎穿上她最漂亮的衣裳,戴著她最昂貴的彆針,彆著她最絢麗的玻璃飾物,一副弗拉斯卡蒂女郎的打扮。

“路易吉則穿上了羅馬農民逢年過節穿的那種很彆致的衣裝。

“兩個人如願混在了仆役和農人中間。

“舞會極其奢華,不光彆墅裡燈火通明,連花園的樹木上都懸掛著上千隻彩色燈籠。沒過多久,賓客們就從房間裡擁到了露台上,又從露台擁到花園的走道上。

“在小徑的每個交叉路口,都有一支樂隊,還備有各種冷餐和飲料。賓客走過路過,隨時可以就地跳上一組四對舞。

“卡爾梅拉打扮成一個索尼諾農家姑娘的模樣,戴著刺繡精美的無邊軟帽,金發卡上鑲著鑽石,土耳其絲綢的腰帶上繡著大朵的花卉;長披肩和裙子都是純羊絨的,圍裙是印度平紋細布的,胸衣上的紐扣全由寶石製成。

“她的兩個女伴,一個打扮成內圖諾農婦,另一個打扮成裡西阿農婦。

“來自羅馬最富有、最顯赫的家族的四個年輕人,帶著堪稱舉世無雙的意大利式瀟灑風度,陪伴在她們左右。他們分彆穿著阿爾巴諾、韋萊特裡、奇維塔—卡斯特拉納和索拉的鄉間服裝。

“不用說,這些農人服裝,也都像那些女人的一樣,燦爛耀目地綴滿了金銀珠寶。

“卡爾梅拉心血來潮,想跳一組四對舞,隻是缺少一位女舞伴。

“卡爾梅拉環顧四周,可女賓中沒有一個人的穿戴跟她和她的女伴們相配。

“聖費利切伯爵指給她看混在一群農婦中間的泰蕾莎,她正挽著路易吉的胳膊。

“‘我可以請她嗎,父親?’卡爾梅拉問。

“‘當然可以,’伯爵回答,‘我們不是在過狂歡節嗎?’

“卡爾梅拉轉向正在跟她交談的一位男伴,跟他說了幾句話,並用手指著那位少女。

“年輕人順著那隻纖巧小手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欠了欠身,便走過去邀請泰蕾莎加入由伯爵女兒領舞的四對舞。

“泰蕾莎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發燙,她用目光征詢路易吉的意見。路易吉眼看不同意也不行,便緩緩抽出挽著泰蕾莎胳膊的手臂;泰蕾莎被她的高雅舞伴引領著走了過去,惶恐不安地站到這高雅的四對舞中自己的位置上。

“誠然,以一個藝術家的眼光來看,泰蕾莎這身樸素而得體的裝束,跟卡爾梅拉和她的女伴們相比,彆有一番獨特的韻味。然而泰蕾莎生來是個輕佻而愛打扮的少女,那些薄紗上的刺繡、腰帶上的棕櫚葉扣飾和色澤豔麗的羊絨看得她眼花繚亂,藍寶石和金剛鑽的反光也讓她羨慕得心頭怦怦直跳。

“被晾在一邊的路易吉卻在體驗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受,它如同一陣隱痛,先是齧噬著他的心,繼而又顫動著透過他的血管,彌漫到全身。他兩眼緊盯著泰蕾莎和她舞伴每一個最細小的動作,當他們的手碰到一起時,他隻覺得頭昏目眩,脈搏汩汩地跳,耳邊仿佛有一口鐘在敲擊。泰蕾莎雙眼低垂,羞澀地聽著舞伴侃侃而談,而從那個英俊的年輕人熾熱的目光裡,路易吉看出他正在恭維她。他感到天昏地轉,從地獄裡發出的種種聲音在耳畔震蕩,攛掇他去殺人,去奪命。他深怕這種瘋狂的情感會讓自己失去理智,所以一隻手緊緊抓住身邊的那棵樹的枝丫。但另外那隻手,痙攣地握著插在腰帶上的那把雕花柄匕首,時時會不由自主地將它抽出鞘來。

“路易吉嫉妒了!他感覺到,生性風流而又愛慕虛榮的泰蕾莎很有可能會棄他而去。

“而方才還很靦腆甚至有些膽怯的年輕村女,這時卻恢複了常態。我們說過泰蕾莎很漂亮。但她不僅漂亮,還十分優雅,比起我們通常所見到的那些矯揉造作的優雅來,她那略帶野性的優雅更為動人。

“她在這輪四對舞上出儘了風頭;儘管她對聖費利切伯爵的女兒滿心羨慕,我們可不敢說卡爾梅拉對她沒有一絲妒意。

“那個英俊的舞伴一邊對她說著讚頌的話,一邊陪伴她回到剛才他來請她的地方,路易吉在那裡等著她。

“在跳四對舞時,少女向路易吉那裡瞥過幾次眼,每次總見他麵色蒼白,臉繃得緊緊的。甚至有一次,他的短刀都已一半出了鞘,閃出的寒光晃了她的眼。

“當她重新挽住她戀人的胳膊時,人都有些發抖了。

“四對舞跳得非常成功,顯然應該再來一次。隻有卡爾梅拉一個人反對,但聖費利切伯爵溫存地請求他的女兒,她最終還是同意了。

“立刻便有一個舞伴走上前去邀請泰蕾莎,缺了她,四對舞就跳不成了。然而年輕姑娘已不見了蹤影。

“事實上,路易吉已經沒有力量再承受一次這樣的考驗了,他半拉半勸地將泰蕾莎拖到花園的另外一邊。泰蕾莎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依從了他。但是她從臉色看得出來,這個年輕男人心裡正亂著呢。看著他一言不發卻又神經質地顫抖,她明白他心裡一定在醞釀著一件非同尋常的事。她自己的內心也無法平靜,雖說她並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但她覺得路易吉有理由責備她。到底為了什麼,她心裡並沒有數,隻是覺得自己應該受到責備。

“令泰蕾莎備感驚訝的是,路易吉始終保持沉默,在晚會上再未開過一次口。當夜晚的寒意將逗留在花園裡的賓客都趕回室內繼續他們的晚會時,他才送泰蕾莎回家,當快到她家門口時,他才開口說:

“‘泰蕾莎,在聖費利切伯爵的小姐對麵跳舞時,你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年輕姑娘滿懷坦誠地回答,‘我情願減一半壽命來換得一套她穿的那身衣服。’

“‘你的舞伴對你說了些什麼?’

“‘他對我說,想要這些東西,隻是小事一樁,隻要我說句話就行。’

“‘他說得有道理,’路易吉說,‘你真的那麼想要這套衣服?’

“‘是的。’

“‘好吧,你會有的!’

“少女吃了一驚,抬起頭來想問個究竟,但是他的臉色是如此陰沉可怕,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況且,路易吉說完這幾句話就走了。

“泰蕾莎目送著他在夜色裡離去,直到他的蹤影完全消失,方才歎了聲氣回家。

“就在那天夜裡,出了一件大事:有個仆人疏忽大意,忘了滅燈,聖費利切家的彆墅失火了,正好燒著了卡爾梅拉所住套間隔壁的幾間偏房。半夜裡被火光驚醒之後,卡爾梅拉連忙跳下床,用睡袍裹住身體,想從門裡逃出去。但是她要經過的那條走廊已經被大火吞噬了,她隻得退回房間裡大聲呼救。正在這時,離地二十尺高的一扇窗戶打開了,一個年輕的農民跳進房間,抓住她的兩臂,用超人的技巧和力氣把她背到了草地上,一到那兒,她就昏了過去。等到她恢複知覺,她的父親已經趕來,仆人們也都圍在她身邊,正在對她進行施救。整幢彆墅有半邊被燒毀,還好卡爾梅拉安然無恙,實在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大家到處找尋他們的救命恩人,可是他沒有再露麵;他們又到處打聽他的下落,但是也沒有人看見過他。而卡爾梅拉當時神誌不清,根本沒有看清那人的模樣。

“此外,伯爵家財萬貫,隻是卡爾梅拉受了些驚嚇,在他看來,她奇跡般地死裡逃生,與其說是一場真正的災禍,還不如說是上帝的又一次眷顧,因此對於火災造成的損失,他沒怎麼在意。

“第二天,還是老時間,兩個年輕人又在樹林邊相聚了。他興高采烈地迎向她,似乎已經把前晚發生的事情全忘了。泰蕾莎明顯有些心事重重,但當她看到路易吉那麼心情愉快,也就裝出輕鬆自在的樣子;隻要不受情緒的乾擾,她的本性就是這樣的。

“路易吉挽住泰蕾莎的手臂,把她帶到岩洞的入口處。到了那裡他停住了腳步。少女意識到有不同尋常的事情將要發生,直愣愣地看著他。

“‘泰蕾莎,’路易吉說,‘昨天晚上你對我說過,你情願拿世界上的一切來換一套伯爵女兒穿的那種衣服,是嗎?’

“‘是的,’泰蕾莎說,心裡有些驚訝,‘可是我這樣說實在太傻了。’

“‘我當時回答你,好的,你會有的。’

“‘是的,’少女回答,對路易吉所說的話愈發感到驚訝,‘但是你這麼說肯定隻是為了想讓我高興罷了。’

“‘辦不到的事,我從來不會輕易答應你的。泰蕾莎,’路易吉傲氣十足地說,‘進洞裡去穿穿看吧。’

“說完這話,他移開石塊,指給泰蕾莎看,隻見岩洞裡點著兩支明晃晃的蠟燭,每支蠟燭旁各豎著一麵華麗的鏡子,在一張路易吉自己製作的簡陋桌子上擺放著珍珠項鏈和鑽石彆針,旁邊的一張椅子上放著其餘的服飾。

“泰蕾莎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也不問這套服飾是從哪兒來的,甚至都來不及向路易吉道謝,就一頭鑽進那個已變成更衣室的岩洞。

“路易吉在她身後推上石塊,因為他剛才瞥見一個旅人騎著馬,站在聳立在岩洞與帕萊斯特裡納之間的一個小山坡上,那個人停在那裡,好像迷了路。在藍天的襯托下,他的身影的輪廓異常清晰,在南部地區縱目遠望時,常會有這樣的感覺。

“那人發現了路易吉,便策馬向他奔來。

“路易吉沒有弄錯,那個人來自帕萊斯特裡納,想去蒂沃利,正在那裡猶豫,不知該走哪條路。

“年輕人給他指了路,可是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四分之一裡後還會分出三條岔路,到了這個三岔路口,那個人可能還會走錯道,所以他請求路易吉給他做向導。

“路易吉脫下外套放到地上,背上馬槍,一身輕裝,走在旅人的前麵領路,馬匹在他那山裡人敏捷的步伐後麵,也隻是勉強跟上。

“走了十分鐘,路易吉和旅人到了年輕牧羊人指過的那個岔路口。

“到了那裡,他像個皇帝一樣伸手做了個手勢,指著三條小路中旅人應該走的那條道。

“‘您走這條路,大人,’他說,‘現在您不會再走錯啦。’

“‘這是給你的報酬。’旅人說著,給了年輕的牧羊人幾個小錢。

“‘謝謝,’路易吉縮回了手,‘可我幫您這忙不是為了錢。’

“‘那麼,’旅人說,似乎看慣了城裡人的奴顏婢膝和山裡人的自尊自傲這兩者之間的區彆,‘既然你不要報酬,至少可以接受一件禮物吧。’

“‘當然!這是另一回事。’

“‘那好,’旅人說,‘拿著這兩個威尼斯西昆,去給你的未婚妻買一副耳環吧。’

“‘那請您也收下這把短刀,’年輕的牧羊人說,‘從阿爾巴諾到西維塔卡斯特拉納您再也找不到比這更精美的雕花刀柄啦。’

“‘我收下,’旅人說,‘可這麼一來,我欠你的情了,這把刀不止兩個西昆呢。’

“‘對買賣人來說也許是這樣,可是這是我自己刻的,所以至多也就值一個皮阿斯特。’

“‘你叫什麼名字?’旅人問。

“‘路易吉·萬帕。’牧羊人回答,口氣就像是在回答:我是馬其頓國王亞曆山大。‘那麼您呢?’

“‘我嗎,’旅人說,‘我叫水手辛巴德。’

“水手辛巴德!”弗朗茲·德·埃皮奈吃驚地叫了起來。

“對,”講故事的人說道,“那個旅人報給萬帕的就是這名字。”

“哎,您不喜歡這個名字?”阿爾貝插了進來,“這個名字起得非常好,老實說,我在小時候就對叫這個名字的那位先生的種種冒險故事很感興趣了。”

弗朗茲沒再言語。讀者不難理解,水手辛巴德這個名字喚醒了他所有的記憶,如同前晚基督山伯爵這個名字勾起種種往事一樣。

“請講下去。”他對店主說。

“萬帕倨傲地將那兩個西昆放進衣袋,慢悠悠地沿著來路往回走,走到離岩洞兩三百步遠處,他似乎聽到一聲喊叫。

“他停下腳步,試圖聽清叫聲是從哪裡傳來的。

“旋即,他清楚地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叫聲是從山洞那邊傳來的。

“他像一隻羚羊似的衝向前去,一邊跑一邊裝填彈藥,不到一分鐘,他便跑到起先他瞥見旅人的那個山坡對麵的一座小山丘上。

“到了那裡,救命的呼喊聲更加清晰了。

“他向對麵的山坡望去,隻見一個人正想劫走泰蕾莎,就像半人半馬的涅索斯劫走特伊阿尼拉[18]那樣。

“那個人正向樹林方向走去,從山洞到樹林的這一段路他已走了四分之三。

“萬帕目測了一下距離,那個人在他前麵至少有兩百步遠,看來是追不上他了。

“年輕的牧羊人站定在那裡,仿佛腳下生了根。他用肩膀抵住槍托,緩緩地抬起槍管瞄準奔跑中的劫持者,他瞄了一秒鐘後開了火。

“劫持者停住了腳步,膝蓋一彎,跟著人就倒了下來,就勢把泰蕾莎拉倒在他身上。

“泰蕾莎隨即站了起來,而那個逃亡者還躺在那裡垂死掙紮。

“萬帕趕緊朝泰蕾莎奔去,因為她從垂死者身邊跑開十步遠,兩腿一軟,重新跪倒在地。年輕人唯恐那顆射中他的敵人的子彈同時也傷著了他的未婚妻。

“幸好她一點沒事,泰蕾莎隻是因為受驚過度才癱倒在地。直到確信她安然無恙之後,路易吉才轉身走向那個受傷的人。

“那家夥剛剛斷氣,隻見他攥緊了雙拳,嘴巴痛苦地扭歪著,頭發直豎,滿頭大汗。

“他的雙眼依舊惡狠狠地睜開著。

“萬帕走近死者,認出他是庫庫默托。

“自從那天被那兩個年輕人救了一命以後,這個強盜就看上了泰蕾莎,並發誓要把這個少女占為己有。從那天起他一直等待機會,趁她戀人去給旅人帶路撇下她一個人之機,劫走了她,正當他自以為得手時,沒想到萬帕的子彈,憑借著這個牧羊少年的彈無虛發的好槍法,射穿了他的心臟。

“萬帕定睛望著他,臉上毫不動容,而泰蕾莎卻正好相反,她的手腳都在發抖,隻敢慢慢靠近那死去的強盜,遲疑地從她戀人的肩膀上向屍體瞥了一眼。

“過了片刻,萬帕轉向他的未婚妻。

“‘好了,沒事了,’他說,‘你已經都打扮好了,現在該我去換衣服了。’

“果然,泰蕾莎從頭到腳穿著聖費利切伯爵女兒的衣裝。

“萬帕抱起庫庫默托的屍體,將他拖進洞裡,這回輪到泰蕾莎留在洞外麵了。

“這時要是再有一個旅人經過,他就會看到一個奇怪的景象:一個牧羊女在牧羊,身上卻穿著羊絨長裙,戴著珍珠的耳環和項鏈、鑽石的彆針和翡翠、綠寶石及紅寶石的紐扣。

“無疑,他會以為自己回到了弗洛裡安[19]時代,等回到了巴黎,就會到處宣布說他遇到過一位阿爾卑斯山上的牧羊女坐在薩賓山[20]的山腳下。

“過了一刻鐘,萬帕也走出岩洞。他的服飾相當精致,比起泰蕾莎穿的毫不遜色。

“他上身穿一套釘著鏤金紐扣的石榴紅絲絨上裝,一件繡花絲綢背心,頸脖上圍一條羅馬披巾;腰上掛一隻金紅綠三色刺繡的子彈盒;下身一條天藍色絲絨短褲,褲管長及膝蓋,用鑽石紐扣扣緊;麂皮綁腿鑲滿了色彩夾雜的阿拉伯圖案;帽子上飄著五顏六色的飾帶;腰帶上掛著兩隻懷表,子彈盒上還插著一把精美的短刀。

“泰蕾莎發出一聲讚美的喊叫。萬帕這身穿帶裝束酷似萊奧波德·羅貝爾[21]或施奈茲[22]油畫中的人物。

“他穿的全都是庫庫默托的衣服。

“年輕人看到這身裝束對他的未婚妻所產生的效果,嘴角漾出得意的微笑。

“‘現在,’他對泰蕾莎說,‘你願意跟我一起同甘共苦嗎?’

“‘我願意!’少女激動地大聲說。

“‘無論我走到哪裡你都會跟著我嗎?’

“‘跟你到天涯海角都行。’

“‘那麼挽著我的胳膊,我們走吧,我們得抓緊時間啦。’

“少女將手伸進她戀人的胳膊裡,連問都不問他會帶她去哪裡;因為此刻他在她眼裡簡直就像神一樣漂亮、高傲和有力。

“兩個人向著樹林裡走去,幾分鐘後,他們已進入了林子。

“不用說,樹林裡的每一條小路萬帕都很熟悉,所以他徑自往前走,沒有任何猶豫。林子裡雖然沒有現成的路,但隻要看一眼樹木和草叢,他就知道該怎麼走,他們就這樣向前走了一個半鐘頭。

“最後,他們走到了樹林最茂密的地方。一條河床乾枯的河道通往一個深深的峽穀,兩邊的河岸上,鬆樹濃蔭環繞,使河道看上去更為陰暗,除了更平坦一些,這簡直就像維吉爾所說的那條阿凡爾納[23]之路。萬帕卻偏偏挑這條奇怪的路走。

“泰蕾莎看到這荒山野嶺的景象又害怕起來,她緊挨著她的領路人,一聲也不敢吭。但看到他邁著平穩的腳步泰然自若地向前走著,她也就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突然,離他們十步開外的一棵樹背後閃出個人來,用槍指著萬帕。

“‘再走一步就要你的命!’他叫道。

“‘彆來這套,’萬帕抬手做了個輕蔑的手勢說,而泰蕾莎卻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恐懼,緊緊靠著他,‘都是自己人!’

“‘你是什麼人?’哨兵問。

“‘我是路易吉·萬帕,聖費利切農莊的牧羊人。’

“‘你想乾什麼?’

“‘我有話想跟你那些在羅卡比安卡山坳裡的夥伴們講。’

“‘那好,跟我走,’哨兵說,‘既然你知道該往哪兒走,那你走前頭吧。’

“對強盜所表示出的謹小慎微,萬帕輕蔑地笑了一下,帶著泰蕾莎走在前麵,腳步仍像剛才一樣的堅定和安閒。

“走了五分鐘,強盜示意他們停下來。

“兩個年輕人服從了。

“強盜學了三聲烏鴉叫。

“遠處傳來烏鴉的呱呱叫聲,算是對剛才這三聲的回應。

“‘好了,’強盜說,‘現在你可以接著往前走了。’

“路易吉和泰蕾莎重新往前走去。

“越往前走,泰蕾莎就越驚恐不安,緊緊依偎著她的戀人。果然,透過樹叢,可以影影約約地望見刀光槍影。

“羅卡比安卡山坳坐落在一座小山頂上,那裡以前曾經是一座火山,在萊姆斯和羅姆魯斯[24]離開阿爾伯[25]去興建羅馬城之前就已經熄滅了。

“泰蕾莎和路易吉剛爬上山頂,就發現那裡有二十來個強盜。

“‘這個年輕人是來找你們的,說他有話要說。’哨兵說。

“‘他要跟我們說什麼?’其中一個人問,首領不在的情況下他臨時當頭兒。

“‘我想說我不願再乾放羊這活了。’萬帕說。

“‘啊!我明白了,’臨時首領說,‘你是來求我們讓你入夥的嘍?’

“‘歡迎入夥!’幾個強盜叫道,他們來自費呂其諾、邦皮納拉和阿納尼地區,都認識路易吉·萬帕。

“‘我不光想來入夥,另外我還有個要求。’

“‘你還想要什麼?’強盜們驚訝地問。

“‘我想當你們的頭兒。’年輕人說。

“強盜們大笑起來。

“‘你憑什麼要求得到這個榮譽呢?’臨時首領問。

“‘我殺了你們的首領庫庫默托,我身上穿的這些衣服就是他的,’路易吉說,‘我還放火燒了聖費利切的府邸,為的是給我的未婚妻弄一套結婚禮服。’

“一小時後,路易吉·萬帕被推舉為首領,取代了庫庫默托。”

“唉,我親愛的阿爾貝,”弗朗茲轉身對他的朋友說,“您對路易吉·萬帕這個家夥有何感想?”

“我認為這是無稽之談,”阿爾貝答道,“根本就沒這麼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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