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意識形態_基督山伯爵(全三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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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意識形態(2 / 2)

“而您,先生,也會這麼想吧,既然您目前住在法國,至少在此期間您得受法國法律的製約。”

“這我知道,先生。”基督山回答說,“不過每去一個國家之前,我總會通過適當的途徑,對那些我對他有所期盼或有所提防的人,事先細細研究一番,把對方的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有些他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了如指掌。其結果就是,當我要和無論哪一位王室檢察官打交道時,他的處境一定會比我來得尷尬。”

“您的意思是說,”維爾福有些猶豫地說,“人的本性是脆弱的,也就是說,每個人免不了有……過錯?”

“過錯……或者罪孽。”基督山漫不經心地說。

“您剛才說過,您不認任何人做朋友,”維爾福接著說,聲音微微有些變了,“莫非您認為在所有的人中間,隻有您一個人才是完美無缺的?”

“不是完美無缺,”伯爵回答說,“是無懈可擊。不過,如果您不喜歡這個話題,我們就到此為止吧。正如我雙重視覺的異稟嚇不倒您一樣,您的法律也嚇不倒我。”

“不,不,先生!”維爾福趕緊說,生怕顯出臨陣逃脫的樣子,“不!您這番非常出色、堪稱精妙的宏論,把我提升到了常人的水平之上。我們不是在聊天,而是在進行探討。然而您知道,那些在索邦大學講課的神學家,那些熱衷於辯論的哲學家,有時也會說出無情的真理。我們不妨就算是在討論社會神學和宗教哲學吧,有句話雖然不中聽,可我還是要對您說:老兄,您未免太驕傲了。您是在常人之上,可是還有天主在您之上呢。”

“在所有的人之上,先生,”基督山說,深沉的語調使維爾福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我對人類傲然以待,因為他們像蛇一樣,即使你隻是從旁邊經過,沒踩著它們,它們也要昂起頭來咬你。但我在天主麵前是謙卑的,是天主把我從一無所有的境地中解救出來,造就了今天的我。”

“伯爵先生,我敬佩您,”維爾福說,在這場奇特的談話中,他一直稱這位外國人為先生,這是第一次改口以貴族爵位相稱,“是的,我要對您說,如果您真是個堅強的人,出類拔萃的人,道德高尚或無懈可擊的人——您說得有理,道德高尚和無懈可擊幾乎是等同的——那麼先生,您的確可以驕傲。這是統治的法則。那您肯定會有一些雄心壯誌囉?”

“我有一個野心,先生。”

“什麼野心?”

“我也曾被撒旦帶到地球上最高的山峰上——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曆。到了山巔,他向我指著山下的整個世界,猶如當初對基督那樣對我說:‘人之子啊,你要得到什麼東西,才會拜倒在我腳下呢?’我沒有馬上回答他。其實有個可怕的野心一直在吞噬著我的心靈,但我過了很長時間才對他說:‘你聽我說,我一直聽人說起天意,可是我從沒見過天意,也沒見過任何像是天意的東西,因此我相信天意是不存在的。我想成為天意的化身,因為我知道,世界上最美好、最偉大、最崇高的事情,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但是撒旦低下頭,歎了口氣說:‘你錯了,天意是存在的。但你是看不見的,天意是天主的女兒,她與她的父親一樣,都是看不見的。你見不到天意的跡象,是因為它來無影、去無蹤。我能為你做的,隻是讓你成為一名天主的使者。’我們成交了。我可能因此喪失了靈魂,但這有什麼關係呢。假如我還能重新選擇一次,我仍然會這樣選擇。”

維爾福極其驚異地望著基督山。

“伯爵先生,”他問,“您有親人嗎?”

“沒有,先生,我在這世上孤身一人。”

“可惜啊!”

“為什麼?”基督山問。

“因為有一種足以讓您收起驕矜之心的情景,您就沒法看到了。您說您隻懼怕死亡,是嗎?”

“我沒說懼怕,我是說隻有死亡才能讓我停下。”

“衰老呢?”

“在我變老以前,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發瘋呢?”

“我差一點發過瘋。您知道有條公理叫nonbis&n[7]吧。這是一條犯罪學的公理,是您的本行嘍。”

“先生,”維爾福說,“除了死亡、衰老和發瘋,還有彆的讓人懼怕的事情:比如說中風,這閃電般的一擊,並不會立即置你於死地,但一旦發病,你就完了。你仍然是你,但再也不是以前的你了。你曾像埃裡厄爾[8]一樣和天使做伴,如今卻隻剩下一具生氣全無的軀殼,像卡利班[9]一樣與牲畜為伍。說得簡潔些,就像我剛才對您說的,這就叫中風。伯爵先生,我想請您改日賞光到舍下繼續這場談話,我要給您介紹一位能夠理解您、巴不得能和您進行辯駁的對手,他就是家父諾瓦蒂埃·德·維爾福先生,法國大革命時期最狂熱的雅各賓黨人,也就是說,曾為最強有力的社會組織效命的風雲人物。他和您一樣,也許未必見過所有的王國,但曾為推翻一個最強大的王朝出過力。他也和您一樣,自稱是負有使命的人,但派他來的並非天主,而是一個至高無上的人,他並非天意的使者,而是代表曆史必然的天數的使者。然而,先生,所有這一切都毀於一根大腦血管的爆裂,不是毀於一天、一小時,而是毀於一秒鐘。頭天晚上,當年的雅各賓黨人、上議院議員、燒炭黨人諾瓦蒂埃先生,這位大革命的弄潮兒,還在嘲笑斷頭台,嘲笑教規,嘲笑匕首。在諾瓦蒂埃先生眼裡,法國就是個大棋盤,得把棋盤上的小卒、城堡、騎士和王後統統吃掉,將死國王。這位令人望而生畏的諾瓦蒂埃先生,第二天卻成了可憐的諾瓦蒂埃先生,一個自己無法動彈,隻能聽任家裡最弱小的人,也就是他的孫女瓦朗蒂娜擺布的老頭,成了一具不能開口說話、正在漸漸變冷的軀殼,他苟延殘喘,隻是讓時間慢慢地叫這軀殼完全分解罷了。”

“噢!先生,”基督山說道,“這種情景我看見過,也考慮過。我也算是個醫生吧,我和我的同行一樣,不止一次在活著或死去的人身上尋找靈魂。可是靈魂就像天意一樣,儘管存在於我的心間,卻是肉眼看不見的。從蘇格拉底、塞內加[10]、聖奧古斯丁到高爾[11],有上百位學者在他們的文章或詩篇中做過您剛才做的比較。然而,我理解一個父親的痛苦能使兒子的心靈產生多大的變化。既然您盛情邀請,先生,那麼本著學會謙抑的初衷,我一定會去府上看看這可怕的景象,府上想必為此弄得舉座不歡了吧?”

“幸好天主給了慷慨的補償。就在老人日漸衰微、行將就木的同時,兩個孩子給這個家帶來了生機:瓦朗蒂娜是我和前妻德·聖梅朗小姐的女兒,愛德華是我和維爾福夫人的兒子,您救了他的命。”

“對這樣的補償,先生,您作何想法?”基督山問道。

“我認為,先生,”維爾福回答說,“家父為激情所困誤入歧途,他犯下的過錯逃過了人間的審判,卻逃不過上天的審判,但天主要懲罰的隻是一個人,報應隻落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基督山嘴角仍然掛著微笑,內心深處卻回蕩著一聲狂野的喊聲,要是維爾福能聽見這喊聲的話,他一定會嚇得落荒而逃。

“再見,先生,”檢察官已經起身站著說了一會兒話,這時他告辭說,“我走了,但我對您的敬意將留在我的心間,我希望當您對我更了解的時候,您會為我的這份敬意感到高興,因為,我絕不是一個等閒之輩。另外,德·維爾福夫人也早就在心裡把您當作一位摯友了。”

伯爵躬身致意,但送他到書房門口就不再送了。維爾福朝馬車走去,隨著主人的一個手勢,兩個跟班趕緊為他打開車門。

檢察官的馬車駛遠了。

“行啦,”基督山好不容易才從胸中籲出一口惡氣,露出一絲笑容說,“行啦,毒酒嘗得夠多了,這顆心都要盛不下了,我得去找解藥了。”

他敲了一下銅鈴。

“我上樓去夫人房間,”他對阿裡說,“半小時後備車!”

[1]空論派:1814年法國王朝複辟時期的政治派彆。主張調和資產階級革命和王權的矛盾。

[2]哈雷1536—1619):巴黎議會主席,以忠於王室著稱。莫萊1584—1656)也是著名的巴黎議會主席。

[3]拉丁文:懲罰是瘸著腿來的。意思相當於“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都報”。

[4]同態複仇:指早期巴比倫法律中相當於“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準則。

[5]多比亞斯:《次經》中多比之子。多比雙目失明後,天使拉斐爾使他複明。此處似把父子兩人搞混了。

[6]阿提拉?—公元453):匈奴王公元434—公元453在位)。屢次率兵攻占羅馬帝國疆土,並將帝國屬下的小國夷為平地。

[7]拉丁文:一罪不二罰。

[8]埃裡厄爾:莎士比亞戲劇《暴風雨》中的精靈。

[9]卡利班:《暴風雨》中半人半獸的怪物。

[10]塞內加約公元前4—公元65):古羅馬悲劇作家、哲學家,以雄辯著稱。

[11]高爾約1330—約1408):中世紀英國詩人,對當時的詩壇影響極大,其聲譽一度堪與喬叟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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