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審判_基督山伯爵(全三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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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審判(2 / 2)

“一陣表示讚同的低語聲,掠過整個會場。這時,阿爾貝,要是沒有節外生枝的事情冒出來,您父親的這樁公案就勝定了。

“接下來就要進行表決了。但就在這時,議長開口了。

“‘諸位,’他說,‘還有您,伯爵先生,想必你們不會反對由一位非常重要,至少是自稱如此的證人來提供證詞吧。這位證人是自己尋上門來的。而根據伯爵對我們說的這些情況,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位證人是為證明我們的同僚的清白無辜而來的。這就是我剛才收到的那封信,你們願意我把它宣讀一下,還是決定把它擱在一旁,不去受它的乾擾呢?’

“德·莫爾塞夫先生臉色煞白,手指痙攣地捏緊那些文件,把它們捏得簌簌作響。

“委員會的答複是當場宣讀此信。至於伯爵,他兀自出了神,已經發表不了意見了。

“於是議長宣讀了下麵的這封信:

議長先生:

我可以向負責審查陸軍少將德·莫爾塞夫伯爵先生在伊庇魯斯和馬其頓的所作所為的聽證委員會,提供極為確鑿的情況。

“議長略微停頓一下。

“德·莫爾塞夫伯爵臉色慘白。議長以探詢的目光環視全場。

“‘念下去!’喊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議長繼續往下念:

阿裡帕夏罹難時我在場,我親眼看見他臨終時的情景。我知道瓦西麗姬和海黛的下落。我聽候委員會的處置,並請費心傳喚出庭作證為感。此信送到閣下手中之時,我已在貴族院前廳等候。

“‘那麼這個證人,或者不如說這個敵人,究竟是誰呢?’伯爵問道。不難聽出,他的嗓音已經完全變了調。

“‘我們就會知道的,先生,’議長回答說,‘委員會同意聽取這位證人的證詞嗎?’

“‘同意!同意!’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

“議長傳喚執達員進來。

“‘執達員,’議長問,‘現在有人等在前廳嗎?’

“‘是的,議長先生。’

“‘是個什麼人?’

“‘是個女人,有個仆人陪著。’

“在場的人都麵麵相覷。

“‘讓這個女人進來。’議長說。

“五分鐘後,執達員又進來了。這時所有的目光都盯住了門口,我呢,”博尚說,“也跟大家一樣焦急地等待著。

“走在執達員後麵的,是一位披著遮住全身的麵紗的女子,從麵紗下顯示出來的身材和她身上散發的香氣,可以猜想這是一位優雅的女子。但僅此而已。

“議長請陌生女子撩開麵紗,這時大家才看清這位姑娘穿著希臘服裝,而且是位絕色佳人。”

“啊!”阿爾貝說,“是她。”

“什麼,她?”

“對,海黛。”

“誰告訴您的?”

“哦!我猜的。請講下去,博尚。您看,我很平靜,很堅強。我們大概快要知道結局了吧。”

“德·莫爾塞夫先生又驚又怕地看著這個女子。”博尚繼續說,“對他來說,這張優雅的嘴裡說出的話,將關係到他的生死;而對所有其他的人來說,這是一次非常特彆、讓人充滿好奇的奇遇,相比之下,德·莫爾塞夫先生的得救與否,反而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議長用手示意,請年輕姑娘在一張椅子上就座;但她搖搖頭,表示她願意站著。至於伯爵,他早已跌坐在自己的椅子裡,顯然他靠兩條腿已經支撐不住了。

“‘夫人,’議長說,‘您寫信給委員會,聲稱您是目睹當時情況的見證人,要求向委員會提供有關約阿尼納事件的證詞。’

“‘確實如此。’陌生女子回答說,她的聲音滿含動人的憂鬱情調,而且具有東方語言的特殊音色。

“‘可是,’議長接著說,‘請允許我直言,您當時還很年幼呢。’

“‘當時我四歲。但因為這些事情對我關係重大,我的腦子裡至今沒有忘掉任何一個場景,我的記憶中也沒有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您跟這些事情究竟有什麼關係,您究竟是什麼人,以至於這場驚人的災難會給您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呢?’

“‘因為它關係到我父親的生死。’姑娘回答說,‘我叫海黛,是約阿尼納帕夏阿裡台佩萊納和他心愛的妻子瓦西麗姬的女兒。’

“交織著謙遜和驕傲的紅暈,布滿了姑娘的雙頰,炯炯有神的目光和充滿尊嚴的自白,在全體與會者身上產生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影響。

“至於伯爵,即便當場有個霹靂打下來,在他腳下裂開一道萬丈深淵,他也不見得會更驚惶。

“‘夫人,’議長向她欠了欠身說,‘請允許我提一個簡單的問題,僅僅是一個問題,其中並無懷疑的意思,而且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了:對您所說的話的真實性,您能否提供證據?’

“‘我能,先生,’海黛說著,從麵紗下取出一個緞子香囊,‘這裡有我的出生證明,是我父親親筆書寫並由大臣們簽署證明的。這裡有我的受洗證書,父親同意我皈依母親的宗教,所以馬其頓和伊庇魯斯的大主教都在證書上蓋了印。這裡還有這當然是最重要的證據)證明那個法蘭克軍官把我和母親賣給亞美尼亞奴隸販子埃爾科比爾的買賣文契。那個法蘭克軍官在跟土耳其宮廷的肮臟交易中,把他恩主的妻子和女兒作為戰利品,賣了一千蒲爾斯,也就是差不多四十萬法郎的價錢。’

“全場的人在一片陰森的靜穆中,諦聽這驚心動魄的指控。德·莫爾塞夫伯爵的臉漸漸變得白裡泛青,眼睛充滿血絲。

“海黛的神色始終很平靜,但這平靜卻比狂怒更令人生畏。她把那份用阿拉伯文書寫的買賣文契遞給議長。

“因為已經估計到有些文件可能是用阿拉伯語、現代希臘語或土耳其語寫的,所以議院譯員事先就接到了通知;他被傳喚到了會議廳。有一位貴族院議員曾在艱苦卓絕的埃及戰役中學過阿拉伯語,對這種語言相當熟悉,於是由他站在邊上監督譯員翻譯。隻聽得譯員手捧羔皮紙文契,高聲念道:

本人埃爾科比爾,陛下的奴隸販子和後宮供貨商,茲確認曾代至尊的皇帝從法蘭克老爺基督山伯爵手中收受價值兩千蒲爾斯的祖母綠一顆,作為名叫海黛的十一歲基督徒女奴的贖金,這個小女奴是已故約阿尼納帕夏阿裡台佩萊納老爺和他的寵妃瓦西麗姬的女兒。我於七年前買下她們母女,但到達君士坦丁堡時,母親即已去世。當時的賣主是阿裡台佩萊納總督麾下的法蘭克人上校,名叫費爾南·蒙代戈。這宗交易,係陛下授權由我直接經手,付款數額為一千蒲爾斯。

本契約蒙皇帝陛下恩準,於伊斯蘭教曆一二四七年訂立於君士坦丁堡。

埃爾科比爾簽名)

為保證本契約具有法律文本的可靠性,此件應加蓋禦璽為憑。此事由賣主負責。

“在奴隸販子的簽名旁邊,果然可以看見那位至尊大皇帝的禦璽印記。

“讀畢文契,驗看印章過後,有一陣可怕的寂靜。伯爵渾身上下隻剩下那道目光還透著生氣,而那道仿佛下意識地盯在海黛臉上的目光,又似乎化作了火和血。

“‘夫人,’議長說,‘我們是否可以去問一下基督山伯爵?我想他在巴黎是和您在一起。’

“‘先生,’海黛回答說,‘我的再生父親基督山伯爵三天前去諾曼底了。’

“‘那麼,夫人,’議長說,‘是誰建議您采取這一步驟的?本庭為此向您表示感謝,鑒於您的身世和遭遇的不幸,采取這一做法是極為自然的。’

“‘先生,’海黛回答說,‘促使我這樣做的,是我對神明的崇敬,是我所身受的苦難。儘管我是基督徒——願上帝原諒我——我卻每時每刻都在想為我英名烜赫的父親報仇雪恨。從我的腳踏上法國國土,從我知道這個叛徒住在巴黎的那一刻起,我的眼睛和耳朵就始終警惕著。我在我高貴的保護人的宅邸裡過著隱居的生活,我這樣生活,是因為我喜歡幽暗和寧靜,那樣我可以生活在沉思和遐想之中。基督山伯爵先生像父親一樣無微不至地關心我,我對社交界一點也不感到陌生;但我隻是遠遠地靜聽著種種的傳聞。我閱讀所有的報紙,我能欣賞所有的畫冊,聆聽所有的詠歎調。我雖然不參加社交生活,卻隨時都在關注他人的生活,所以我不僅知道今天上午在貴族院裡發生的事情,而且知道今晚將會發生什麼……於是,我寫了那封信。’

“‘這麼說,’議長問,‘基督山伯爵先生跟此舉並無關係?’

“‘他對此一無所知,先生,我甚至有些擔心,怕他知道了會不高興。但是,今天是對我最為重要的一天,’年輕姑娘向上天抬起頭來,目光裡充滿火一般的激情,‘因為我終於能為父親報仇雪恨了。’

“這段時間裡,莫爾塞夫伯爵始終沒有開口。同僚們望著他,想必是可憐他被一個女子的芳香氣息毀掉的前程。他臉上那些可怖的線條,一點一點地勾勒出了他的不幸。

“‘德·莫爾塞夫先生,’議長說,‘您認識這位夫人,承認她是約阿尼納帕夏阿裡台佩萊納的女兒嗎?’

“‘不,’莫爾塞夫掙紮著站起來說,‘這是我的仇敵策劃的陰謀。’

“海黛剛才一直凝望著門口,像是在等待什麼人。這時她猛地轉過身來,貼麵看見伯爵站著,不由得厲聲喊道:

“‘你不認識我?可我,幸好我還認得你!你就是費爾南·蒙代戈,統領我高貴的父親麾下軍隊的法蘭克軍官。就是你,出賣了約阿尼納的城堡!就是你,在他派你到君士坦丁堡跟皇帝進行那場生死攸關的談判之後,帶回了那道全部赦免的假敕令!就是你,用那道假敕令騙到了帕夏的戒指,騙取了守衛火藥的勇士塞利姆的信任;就是你,刺死了塞利姆!就是你,把我和母親賣給了奴隸販子埃爾科比爾!凶手!凶手!凶手!你的額頭上還沾著你主子的血!大家看呀。’

“這番話說得義正詞嚴,充滿激情;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伯爵的前額。伯爵不由自主地伸手抹了抹前額,仿佛那上麵當真還熱乎乎地沾著阿裡帕夏的血。

“‘您能認出德·莫爾塞夫先生肯定就是那個軍官費爾南·蒙代戈嗎?’

“‘我能認出他嗎!’海黛喊道,‘哦!我的母親!你對我說過:“你以前是自由的人,你有過一個你心愛的父親,你是幾乎注定要當女王的!仔細瞧瞧這個人,是他把你變成了奴隸,是他把父親的頭顱挑在了槍尖上,是他把我們賣身為奴,是他出賣了我們!仔細瞧瞧他的右手,那上麵有一條很寬的疤痕。要是你忘記了他的臉,你看見這隻手就會認出他的,那個奴隸販子埃爾科比爾的金幣,就是一枚一枚落進這隻手裡的!”我能認出他嗎!哦!現在就讓他再說一遍他認不認得我吧。’

“她的話,猶如劈向莫爾塞夫的利刃,他的鬥誌徹底瓦解了。聽到最後那幾句話,他驟然把那隻確實有條傷疤的手,下意識地藏在胸口,跌坐在椅子裡,陷入了極度的絕望之中。

“這幕情景,弄得全場聽眾思緒紛亂,猶如樹上的枯葉在強勁的北風中盤旋飛舞。

“‘德·莫爾塞夫伯爵先生,’議長說,‘您不必感到氣餒,請回答我的問題;本庭公正執法,就如天主的審判庭,對所有人一視同仁。本庭不會聽任您被仇敵置於死地而不給您自衛的機會。您需要再舉行一次聽證會嗎?您需要我指派兩位貴族院議員到約阿尼納去一趟嗎?請您回答!’

“莫爾塞夫不作聲。

“這時,委員會的成員頗為驚恐地麵麵相覷。大家都熟悉伯爵強悍暴烈的性格;這個人不到精疲力竭,是絕不會放棄抵抗的。這種小憩般的沉默,很可能隻是一個前奏,接下來必是電閃雷鳴般的發作。

“‘請問,’議長問他,‘您有話要說嗎?’

“‘沒有!’伯爵立起身,聲音嘶啞地說。

“‘這麼說,’議長說,‘阿裡台佩萊納的女兒的指證都是事實?她確實是一個使罪人不敢回答一個‘不’字的證人?您被指控的那些罪行,確實是您犯下的?’

“伯爵環視四周的同僚,這種目光中的絕望表情,即便老虎見了,恐怕也會動情;然而坐在他麵前的審判官們,絲毫不為所動。他又舉眼望著上方,旋即低下頭來,仿佛害怕穹頂會豁然開裂,在耀眼的光芒中會顯露出另一個叫作上蒼的法庭,另一個叫作天主的審判官。

“他猛地一下子扯開憋得他透不過氣來的上衣的紐扣,像個瘋子似的衝出會議廳。一時間,穹頂下陰沉沉地響著他的腳步聲,隨即很快傳來馬車載著他疾馳而去的聲響,隆隆的車輪聲在佛羅倫薩風格建築[1]的柱廊間久久震蕩。

“‘諸位,’當會議廳重歸安靜時,議長問道,‘德·莫爾塞夫伯爵先生是否已被證實犯有叛逆罪、投敵罪,並因附敵應被剝奪公民權利?’

“‘是!’聽證委員會的成員異口同聲回答。

“海黛一直在會議廳裡待到結束。她聽到對伯爵的判決時,臉上沒有顯露絲毫快樂或憐憫的表情。

“然後,她重新蒙好麵紗,儀態莊重地向貴族院的議員們鞠了一躬,邁著維吉爾[2]曾見到女神們邁過的步態,走出了會議廳。”

[1]據法文版注釋,指盧森堡宮。瑪麗·德·美迪契1573—1642)於1600年嫁給法國國王亨利四世,成為王後。巴黎的盧森堡宮,是仿造佛羅倫薩美迪契家族宅邸風格為她建造的宮殿。

[2]維吉爾公元前70—公元前19):古羅馬詩人。但丁在《神曲》中,描述維吉爾把他引導到了天堂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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