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父與女_基督山伯爵(全三冊)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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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父與女(1 / 2)

前一章中我們已經看到,唐格拉爾夫人前來正式通知德·維爾福夫人,歐仁妮·唐格拉爾小姐和安德烈亞·卡瓦爾坎蒂先生的婚事將在近期內舉行。

這個正式通知表明了,或者說看上去似乎表明了,這樁大事的所有當事人已經達成一致意見;但在這以前卻還有一幕場景,是應該向讀者介紹的。

因此,我們要請讀者回到災禍接踵而至的這一天的早晨,地點是在讀者已經熟悉的那個金碧輝煌的客廳,客廳的主人唐格拉爾男爵先生向來把它引為驕傲。

這不,早上十點鐘光景,心事重重、神色不安的男爵先生已經在這個客廳裡,踱了好幾分鐘的步,他不時望著客廳的那幾扇門,聽到一點響聲就停住腳步。

當這份耐心終於用光的時候,他把貼身男仆喚了進來。

“艾蒂安,”他衝著那個仆人說,“去瞧瞧歐仁妮小姐乾嗎要讓我在客廳裡等她,再問她乾嗎要讓我等這麼久。”

發了這通脾氣以後,男爵稍許平靜了一些。

原來,唐格拉爾小姐早晨醒來以後,就差人來對她父親說她要見他,而且指定這個金色客廳作為會見的地點。這種舉動的彆出心裁,尤其是這種做法中的一本正經的意味,都並沒使銀行家感到太吃驚,他立即遵從女兒的意願,先來到了客廳。

艾蒂安很快就完成使命回來了。

“小姐的貼身女仆對我說,”他說,“小姐已經梳妝好了,一會兒就下來。”

唐格拉爾點了點頭,表示感到滿意。當著外人的麵,甚至當著下人的麵,唐格拉爾總是裝出一副好好先生和寬容的父親的樣子:他給自己派定的是通俗喜劇中的一個角色,他給自己設計並且自以為挺適合自己的那副麵具,從右邊看過去是古典戲劇中咧開著嘴笑嘻嘻的慈父的尊容,而從左邊看過去則是耷拉著嘴角的一張哭喪臉。

我們得趕緊補上一句,到了家人麵前,笑吟吟朝上翹的嘴角就耷拉下來露出一副哭相了;於是,在大多數情形下,好好先生不見影蹤,顯出了粗魯丈夫和專橫父親的原形。

“這個瘋丫頭,照她的說法是想跟我談談,”唐格拉爾喃喃地說,“可她乾嗎不上我的書房去呢,她到底要跟我談些什麼呢?”

當這個惱人的念頭在他的腦子裡轉到第二十遍時,客廳門打開,歐仁妮走了進來。她穿一條黑色緞子長裙,上麵繡著同樣顏色的拉毛小花,頭發仔細梳過,而且戴著手套,就像這是要上意大利劇院去看戲似的。

“嗨!歐仁妮,到底有什麼事?”做父親的喊道,“乾嗎要一本正經地到客廳裡來,在我的書房裡談不是挺好嗎?”

“您說得很有道理,先生,”歐仁妮回答說,一邊向她父親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可以坐下,“您方才提出了兩個問題,而這兩個問題恰好包含了我們所要進行的談話的全部內容。所以我將對兩個問題都作出回答;而跟一般慣例不同的是,我先回答第二個問題,原因是這個問題較為簡單。先生,我選定客廳作為會見的地點,是為了避免一位銀行家的書房所能產生的不愉快的印象以及所能造成的影響。那些漂漂亮亮的燙金賬本,那些像城堡城門一樣關得嚴嚴實實的抽屜,那一疊疊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銀行票據,還有那一大堆從英國、荷蘭、西班牙、印度、中國和秘魯來的信函,所有這一切,往往會對一個父親的頭腦產生奇特的影響,使他忘記自己在這世界上除了社會地位和主顧意見之外,還有一種比那更重要、更神聖的東西。因此,我選定了這個客廳,您在這兒可以臉帶微笑、神情愉快地在精美的畫框裡看到您的、我的,還有母親的畫像,以及各種各樣牧歌似的農村景色和令人心醉的田園風光。我很看重外界印象的影響力。也許,特彆對您而言,這是一個錯誤。不過,有什麼辦法呢?要是我連一點幻想也不剩了,那還算什麼藝術家呢。”

“很好。”唐格拉爾先生回答說,他極其冷靜地聽完了這通長篇大論,但儘管他聽得很仔細,卻一句話也沒聽懂。像他這樣的人,私下裡盤算太多,總想把談話對方的想法納入自己的思路,因此聽人家說話往往不得要領。

“所以,第二點已經說清楚,或者說大致上說清楚了,”歐仁妮鎮定自若地往下說,在她的手勢和話語中,明顯地有一種男性的肆無忌憚的意味,“而且我看您對這樣的解釋已經感到滿意了。現在我們回到第一個問題上來。您問我為什麼要求進行這樣一次會見。先生,我可以用一句話來回答您:我不願意和安德烈亞·卡瓦爾坎蒂伯爵先生結婚。”

唐格拉爾從扶手椅裡跳了起來;猛然受到這麼一個打擊,他不由得向著上天同時抬起眼睛、舉起雙手。

“我的天主嗬,對,先生,”歐仁妮接著說,她仍然是那樣鎮靜,“您感到吃驚了,這我看得很清楚,自從這樁小事進行以來,我從來沒有表示過半點反對的意思,因為我始終相信,到時候,我總會有機會明確地對從未征求過我意見的那些人,對我不喜歡的那些事表示反對,總會有機會表明我斷然決然的獨立意誌的。但這一次的這種風平浪靜,或者照哲學家的說法,這種被動狀態,卻是由於另一個原因。這個原因就是,作為一個孝順聽話的女兒……年輕姑娘抹了唇膏的唇間掠過一絲笑意)我想學著服從。”

“是嗎?”唐格拉爾問。

“是的!先生,”歐仁妮接著說,“我竭儘全力這麼做,但時至今日,儘管已經作了種種努力,我還是覺得無法服從。”

“可是說到底,”唐格拉爾說,他的智力是屬於二流的,對方這種以其冷峻顯示深思熟慮和意誌力量的無情的邏輯,首先就把他給震暈了,“拒絕的原因,歐仁妮,這原因究竟是什麼呢?”

“原因,”年輕姑娘說,“哦!我的天主,並不是這個男人比彆人更醜些,更蠢些,或者更叫人討厭些,不是的。安德烈亞·卡瓦爾坎蒂先生,在按臉蛋和身段來評判男人的那些人的眼裡,說不定還夠得上相當俊俏的標準呢。也不是因為他比彆人更不能打動我的心,那是在寄宿學校上學的女生的理由,我認為我早就過了那個階段。我根本不愛任何人,先生,這一點您是清楚的,是嗎?所以我不明白,既然沒有任何非這樣做不可的理由,我何必要讓自己的生活拖上這麼個永遠甩不掉的累贅呢。智者不是說過‘不要任何多餘的東西’,另外不是還說過‘把一切都帶在身上’嗎?當初我還是從拉丁文和希臘文裡學到這兩句格言的呢:其中的一句,我想是《斐德羅篇》[1]裡說的,另一句是皮阿斯[2]說的。喔,親愛的父親,在生活之舟遇險時因為生活就意味著我們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永無休止的遇險),我就把成為累贅的行李拋進海裡,如此而已;那樣一來,我就能憑著自己的意誌幸存下來,也就能夠完全孤身一人,因而也就是完全自由地生活了。”

“遭罪啊!遭罪!”唐格拉爾臉色蒼白地喃喃說道,他根據長期的經驗,知道眼下突然遭遇的這道障礙異常堅固。

“遭罪!”歐仁妮接著說,“您說我遭罪,先生?不,說實話,您的感歎在我看來像是演戲,完全是裝出來的。恰恰應該說我很幸福,難道不是嗎,我問您,我還缺什麼呢?大家都說我長得美,憑這一點我就到處都會受歡迎。而我,我喜歡人家熱情接待我:它會使人們的臉上煥發光彩,會使我周圍的人顯得不那麼難看。我生來就有幾分聰明,而且也還算敏感,憑了它們,我就可以把我在一般人身上看到的長處吸收到自己身上來,就像猴子敲碎核桃殼吃裡麵的肉一樣。我很富有,因為您是法國第一流的富翁,因為我是您唯一的女兒,而且您不至於會固執到像聖馬丹門劇院和蒙巴那斯喜劇院舞台上的那些父親一樣,由於女兒不肯為他們生外孫、外孫女就剝奪女兒的繼承權。何況,法律早就看到了這一點,它不允許您有剝奪我的繼承權,至少是剝奪我的全部繼承權的權利,正像它不允許您有強製我嫁給這位或那位先生的權利一樣。就這樣,美貌,聰明,照喜歌劇裡的說法還‘頗有幾分才氣’,外加有錢!這不就是幸福嗎,先生!您乾嗎要說我遭罪呢?”

唐格拉爾看到女兒臉上帶著笑,居然傲慢到了這種狂妄的地步,不由得全身猛地一震,喊了一聲,但也僅此而已。麵對女兒詢問的目光,麵對那兩條由於詢問而蹙起的漂亮的黑眉毛,他小心翼翼地轉過臉去,隨即平靜了下來:審慎的鐵掌把他給製服了。

“對,我的女兒,”他微微一笑回答說,“您說的都沒錯,隻有一件事得除外,我的女兒。我暫且不忙告訴您是什麼事,我寧願讓您自己去猜。”

歐仁妮望著唐格拉爾,她剛才如此驕傲地戴在自己頭上的那頂桂冠,居然會有一處花葉飾遭到非議,真使她大為震驚。

“我的女兒,”銀行家往下說,“您向我非常清楚地解釋了,一個像您這樣的女兒在作出不結婚的決定前,有過怎樣的想法。現在輪到我來向您說明一個像我這樣的父親,是出於什麼動機才決定要讓女兒嫁人的。”

歐仁妮欠了欠身,但那神態不像是一個洗耳恭聽的女兒,而像一個辯論的對手在等著交鋒。

“我的女兒,”唐格拉爾繼續說,“當一個父親要求女兒嫁個丈夫時,他總有個希望她結婚的理由。有的人是像您剛才說的那樣,一心巴望有個外孫或外孫女,讓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他們身上得到延續。可我要開門見山地向您說清楚,我並沒有這種弱點,對於天倫之樂,我幾乎可以說是看得很淡漠的。我對女兒這麼直言不諱,是因為我知道您是曠達明理,足以理解這種淡漠,並且不會因此對我橫加指責的。”

“好極了,”歐仁妮說,“咱們有話就直說吧,先生,我喜歡這樣。”

“哦!”唐格拉爾說,“您知道,就一般情形而言,我並不欣賞這種直來直去的作風,但在我認為情勢需要我這樣做的時候,我也就屈從了。所以我這就要講下去。我建議您嫁個丈夫,並不是為您考慮,因為事實上我目前根本就沒有想到您。您喜歡實話實說,那我就實說了吧;我讓您嫁人,是因為我需要您儘快地弄到這個丈夫,從而保證我目前正在籌劃的某些商業上的措施得以實行。”

歐仁妮聳了聳肩膀。

“事情就像我對您說的這樣,我的女兒,您可不能怪我,因為是您非要我這麼說的;您得明白,我這是出於不得已,才對您這麼一位藝術家來作下麵這些充滿數字的解釋。我知道您是生怕走進一個銀行家的書房,就會有種種不愉快的、破壞詩意的印象或想法的。

“但是這間銀行家的書房,前天您為了來向我要那些花在心血來潮的愛好上的幾千法郎月規錢時,還是心甘情願地進去過的,這些錢,我是同意支出的,但您要知道,我親愛的小姐,在這樣一間書房裡,可以懂得很多東西,即使對於不願意結婚的年輕人來說,那也是很有裨益的。考慮到您那敏感的神經,我就在這個客廳裡告訴您吧,比如說,在那兒可以懂得,一個銀行家的信譽,就是他物質上和精神上的整個生命,一個人是靠信譽支撐的,就像肉體是靠呼吸才有生氣的,關於這一點,基督山先生有一天曾對我說過一段很精彩的話,我永遠也忘不了。在那兒還可以懂得,一旦信譽喪失,肉體也就成了行屍走肉,而這正是有幸作為一位邏輯頭腦如此清晰的女兒的父親的銀行家很快就要落得的下場。”

可是,歐仁妮在這一打擊下並沒有委頓下去,而是把腰板挺得更直了。

“破產!”她說。

“您算說對了,我的女兒,說得很對,”唐格拉爾邊說邊用指甲在胸口畫著,那張粗鄙的臉上仍然掛著那種沒有心肝,但並非沒有心計的人的笑容,“破產!您說著了。”

“啊!”歐仁妮說。

“對,破產!好吧,這一下您可知道了一個‘充滿恐懼的秘密’,就像悲劇詩人說的那樣。

“現在,我的女兒,請聽我來告訴您,怎樣才能依靠您來消災避難;我要說清楚,這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您。”

“哦!”歐仁妮大聲說,“要是您以為我為您講給我聽的災難感到悲傷,是為了我自己的緣故,先生,那您就看錯人了。

“我破產!那又有什麼關係?我不是還有我的才能嗎?難道我不能像芭斯塔[3],像瑪麗勃朗[4],像格麗契[5]那樣,伴隨著歡呼、喝彩和鮮花,掙上十萬或十五萬利弗爾嗎?儘管您這麼有錢,但您從來不曾給過我這樣一筆數目的年金。而且那時候,我誰的情也不欠,不像從您手裡拿那可憐巴巴的一萬二千法郎,得看您那不樂意的眼色,又得聽您指責我揮霍的嘮叨。就算我沒有這份才能——您的笑容在向我表明您對我有這種才能表示懷疑——那我不是還有對獨立的酷愛嗎?獨立在我眼裡比財寶更可貴,它滲透我的整個身心,成了我自衛的本能。

“不,我並不是在為我自己憂傷,我總會有辦法的。我的書,我的筆,我的鋼琴,所有這些東西都並不貴,即使失去了也可以再弄到,所以這些東西我總是能夠有的。您也許以為我是在為唐格拉爾夫人感到傷心,那您就又錯了:要是我沒全盤弄錯的話,母親對威脅著您的這場災難是早有準備,不會跟著您遭殃的。我看哪,她已經躲在了避風港裡,而且她挺自得其樂,把精力花在關心自己的財產上,都顧不上照管我了;謝天謝地,她借口我喜歡自由,什麼事都是讓我自己作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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