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主!”年輕姑娘喊道,“她乾嗎要這樣不肯放過我呢?”
“怎麼!您真的這麼溫柔,這麼善良,這麼沒有一點防人之心,連這也不明白嗎,瓦朗蒂娜?”
“我不明白,”年輕姑娘說,“我從來沒有傷害過她呀。”
“可是您有錢,瓦朗蒂娜;可是您有二十萬利弗爾的年金,是您讓她兒子失去這二十萬利弗爾年金的。”
“怎麼能這麼說呢?我的財產又不是她的,那是我的外公外婆留給我的呀。”
“沒錯,就為這個緣故,德·聖梅朗先生和夫人都死了:那是為了讓您能繼承到外公外婆的遺產;也就為了這個緣故,在諾瓦蒂埃先生指定您作為遺產繼承人的當天,她就對他下手了;還是為了這個緣故,現在輪到您了,瓦朗蒂娜,您一死,您的財產就歸您父親繼承,而您的弟弟作為獨子,就能從您父親手裡繼承到這筆財產。”
“愛德華,可憐的孩子!她犯下這些罪行都是為了他嗎?”
“哎!您總算明白了。”
“啊!我的天主!但願報應彆落在他身上嗬!”
“您真是個天使,瓦朗蒂娜。”
“可是我爺爺,後來她怎麼又不去害死他了?”
“她是這麼想的:您死以後,隻要您弟弟沒被剝奪繼承權,這筆財產早晚都是他的。考慮下來,她覺得下那個毒手並沒有意義,而且還會增加危險,所以她就歇手了。”
“這些計劃,竟然都是在一個女人的腦子裡想出來的!哦,我的主啊!”
“您還記得佩魯賈,還記得拉波斯特旅館的葡萄涼棚和那個穿棕色呢披風,您繼母向他請教有關托法娜藥水[2]情況的男人吧。嗯!從那時候起,這個可怕的計劃就在這個腦子裡醞釀成熟了。”
“哦!先生,”溫柔的年輕姑娘淚流滿麵地喊道,“我知道了,如果真是這樣,我就注定要死了。”
“不,瓦朗蒂娜,不會的,因為我識破了這個陰謀。我們的對手既然已經被識破了,她也就失敗了。您不會死,您會活下去的,瓦朗蒂娜,您會為愛彆人和被彆人愛,會為讓自己得到幸福和讓另一個高尚的心靈得到幸福而活下去的。可是為了活下去,瓦朗蒂娜,您必須完全信任我。”
“您吩咐吧,先生,我該怎麼做?”
“您要毫不猶豫地照我所說的話去做。”
“哦!天主為我作證,”瓦朗蒂娜喊道,“倘若我隻是一個人,我寧願讓自己去死!”
“您不能信任任何人,包括您父親在內。”
“我父親跟這可怕的陰謀沒有關係,對嗎,先生?”瓦朗蒂娜把雙手合攏說。
“對,可是您父親作為一個慣於起訴指控的人,應該想到他家裡接踵而至的這些死亡都並非自然死亡。您父親,本來該是他守在您的身邊,該是他此刻站在我這個位置的;倒空這隻杯子的應該是他;跟那個凶手對著乾的應該是他。這才是幽靈對幽靈。”他在大聲說完上麵的那些話後,低聲說了最後那句話。
“先生,”瓦朗蒂娜說,“我會儘一切努力活下去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人深深地愛著我,我要是死了,他們也會死的:那就是我爺爺和馬克西米利安。”
“我會像照看您一樣地照看他們。”
“好吧!先生,我聽您的吩咐。”瓦朗蒂娜說。隨後她低聲自語:“哦,主啊!主啊!我會出什麼事唷?”
“無論出什麼事,瓦朗蒂娜,您都不要驚慌;如果您覺得痛苦,如果您喪失了視覺、聽覺和觸覺,您彆害怕。如果您醒來時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彆害怕,即使您發現自己是在陰森森的墳地裡,或者被釘在棺材裡,也彆害怕;您得馬上提醒自己,對自己說:此時此刻,有一個朋友,一個父親,他希望我和馬克西米利安得到幸福,他在照看著我。”
“哎唷!太可怕了!”
“瓦朗蒂娜,您要揭露您繼母的陰謀嗎?”
“我情願死一百次!哦!是的,我情願死!”
“不,您不會死的。請答應我,無論您遇到什麼情況,您都不要抱怨,都要存有希望,好嗎?”
“我會想著馬克西米利安的。”
“您是我心愛的孩子,瓦朗蒂娜;隻有我能救您,而且我一定會救您。”
瓦朗蒂娜不勝恐怖地合緊雙手因為她覺得這是請求天主賜她以勇氣的時候),坐起身來祈禱,斷斷續續地念念有詞,忘記了她那潔白如玉的肩頭隻有長發遮蓋著,也忘記了從睡衣精致的花邊下麵是看得見她那怦然心跳的胸脯的。
伯爵伸出一隻手輕輕按在年輕姑娘的胳臂上,把天鵝絨被罩拉到她的頸部,帶著慈愛的笑容說:
“我的孩子,請您相信我的忠誠,就像您相信天主的仁慈和馬克西米利安的愛情一樣。”
瓦朗蒂娜以充滿感激的目光凝望著他,那神情就像一個受到保護的孩子那般溫順。
這時伯爵從背心衣袋裡掏出那個祖母綠的小匣子,揭開金蓋,把一粒豌豆大小的藥丸倒在瓦朗蒂娜的右手心裡。
瓦朗蒂娜用左手拿起這粒藥丸,神情專注地望著伯爵:這位剛毅的保護人的臉上,顯露出威嚴的神情和超凡的力量。顯然,瓦朗蒂娜這是在用目光向他詢問。
“是的。”他回答說。
瓦朗蒂娜把藥丸放進嘴裡,吞了下去。
“現在,我要跟您告彆了,我的孩子,”他說,“我要去試著睡一會兒,因為您已經得救了。”
“您去吧,”瓦朗蒂娜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答應過我決不害怕的。”
基督山久久地凝視著年輕姑娘,看著她在他剛才給她吞下的麻醉藥的作用下,漸漸地入睡。
這時,他拿起玻璃杯,把其中四分之三的溶液倒進壁爐,好讓人以為是瓦朗蒂娜喝掉的,再把杯子放回床頭櫃。然後,他回到書櫥的門那兒,向瓦朗蒂娜最後看了一眼,這時的她,已經像一個睡在天主腳邊的天使那樣,帶著信賴而天真的神情睡著了。
隨即伯爵消失在門後。
[1]歐美人常以蝗蟲指破壞成性,必欲將對手全部置於死地才肯罷休的人。
[2]參見第52章“毒物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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