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揪著謝濯的衣襟,氣得想把他的頭捶爛。
但我忍住了。
因為謝濯現在雖然變得比之前討厭千萬倍,但他的功法也變得比之前厲害了千萬倍!
我打得過嗎?我心裡沒點數嗎?
我在心中多反問了自己幾遍,然後放開了揪住謝濯衣襟的手,甚至還幫他拍了拍被我拉皺的衣襟。
我臥薪嘗膽地坐下來,忍辱負重地深呼吸,然後穩住情緒,重新開口:“那你打算怎麼辦呢?”我微笑地看著他,相信他一定能感受到我這僵硬假笑下的滔天不滿。
他倒是沒有對我揪他衣襟這件事再說什麼,隻坐直了身子,慢慢悠悠地喝了口雪竹葉子泡的水,然後吐了一個字出來:
“打。”
我驚呆了,反應了一會兒,又拍桌子站了起來!
“你敢打我?!”
不管謝濯對我態度怎麼樣,但他從來沒有打過我,以至於我聽到他這句話時,表現得有點過於震驚和憤怒了,就像他已經打了我一樣……
他盯著我,沒說話。
我氣呼呼地盯了他半天,然後又想通了。
也是,現在的我又不能和過去的我見麵,他同樣也見不了過去的自己,那就隻能互相去見對方了。怎麼讓已經有了感情基礎的兩個人迅速討厭對方呢?那就隻有其中一方做了一件讓對方絕對無法原諒的事。
打人,是一件快速便捷不用投入太多成本就能得罪對方的事情。
而我……我不僅打不過現在的謝濯,還打不過五百年前的謝濯,哪怕他現在正在養傷。
再有,謝濯打我比我打謝濯的效果要好很多。
謝濯性格陰晴不定,搞不好他挨了我的打還高興呢。
而我,一點就炸,是昆侖諸仙裡麵出了名的暴脾氣。謝濯要是敢打我,還是在我照顧他三個多月後,平白無故暴打我一頓,那我一定會被氣死,絕對不會再愛謝濯了。
這姻緣不就“啪嘰”一下被打斷了嗎?
所以,讓謝濯去打過去的我,仔細一想,真是個簡單粗暴又過於有效的法子。
我盯著謝濯,他也盯著我,我在這一番自我說服中漸漸平靜,變得理智。
然後我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坐了下來。
雖然我依舊心有憤憤,覺得謝濯不是個東西,竟然想出這種損招,但我還是覺得,早日回到五百年後,還回盤古斧是大事。
過去的我,就委屈這麼一次吧。我替我原諒謝濯了!
“行,你去打吧。”我開了口。
謝濯眉梢一挑,似乎沒想到我就這麼答應了。
“你動作搞快一點,最好馬上就去把我揍一頓,我們早點回去。”我說得毫無心理負擔。
謝濯沉默了片刻,低頭吹了吹杯中雪竹葉,淡漠道:“你倒是大方。”
我斜睨謝濯,冷笑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竟然開金貴的口吐出珍惜的字來揶揄我了?我為什麼大方你心裡不清楚?要不是為了我昆侖,我才不願意挨你的打,受這委屈呢。你趕緊的……”
“我不會打你。”他吐出了五個字,漆黑的眼瞳也定定地落在我身上。
因為他的語氣和眼神太過堅定,我愣神了片刻。
我接不住他的目光,隻有側過頭,看向彆的地方,然後在內心反複告訴自己:我與謝濯已經和離了。
清走心頭情緒後,我回頭,麵對他,用我往常的態度、平常的語氣,問他:“那你要打誰?”
“蒙蒙。”
蒙……
“蒙蒙做錯了什麼?!”我替蒙蒙叫屈,“她要在這兒能被你嚇死。五百年前的她還是個小朋友,你打她做什麼?良心不會痛?”
“還有,吳澄。”
吳澄是我五百年前在昆侖守備營中最親近的副手。
“你……”我剛要開口,謝濯又繼續報著名字——
“歡歡、李姝、顧承誌。”
全是與我走得近的朋友。
我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以及西王母。”
我“唰”的一下就將仙劍祭了出來,直接將謝濯手中的竹杯子從上往下刺破,釘在了他麵前的竹桌上。
雪竹葉子泡的水從杯子裡滲出來,滴在地上,嗒嗒作響,我麵無表情地盯著謝濯:“你敢!”
他亦是不退不避地看向我:“我敢。”
“謝濯,我跟你說了很多次,和離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要牽扯其他人。”
“我眼裡從來看不見其他人。”
是的,在謝濯眼裡,從來看不見其他人。
這也是五百年裡,我和謝濯吵架的根本原因之一。他從沒將昆侖的其他諸仙放在眼裡,所以他為了斬斷我們的姻緣可以不顧五百年後的昆侖,也可以直接對我的朋友們,甚至是西王母動手。
“謝濯,我若是沒來這裡,我看不見,那我確實沒法阻止你,但現在,我在這裡,你要動他們,我絕不讓你得逞。哪怕你揮的是盤古斧,我這把舒何劍也要擋在你麵前。”
他看了我半晌:“拿命擋?”
“拿命擋。”
他垂下眼眸。
“好。”他短暫地思索,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很果斷地就妥協了,“我不去。”
我愣了愣,因為他這乾脆利落的妥協,倒顯得我這拿劍插桌子的舉動有點小題大做了。
他倒是意料之外地在乎我這條命,但之前他那些舉動和言辭,又明明一副想殺了我的模樣……
搞不懂謝濯。
我收了仙劍,退回來坐下。
竹桌上一片狼藉。
謝濯沒再抬手去拿那個竹杯,我一時間也不知道在這種吵架吵一半,竟然被平息掉的氣氛中怎麼繼續下去。
可事情還得解決呀,拖一天,五百年後的昆侖便亂一天。
“要不……”我頂著尷尬開口,“你還是去打我?”
謝濯抬了眼眸:“不行。”
這個時候他倒是很堅持了!
“那就再想想彆的辦法,彆整天打打殺殺了,用點腦子!”我捏著下巴轉動腦子,“不就是讓過去的我對你失望透頂到不想再見你嗎?那你就說一些傷人的話,什麼你算什麼東西啊?什麼你太醜了彆臟了我的眼睛啊,什麼我不喜歡你喜歡彆人啊之類的,反正我當年是很純情的一個小姑娘,應當受不了這些委屈的,你就這麼……”
“乾”這個字還沒說出來。
我忽然覺得心口一陣抽痛,熟悉的身體無力的感覺襲來。
“咦,這裡什麼時候有了這麼一間屋子啊?”外麵傳來了無比陌生又令我熟悉的聲音,那是……
我的聲音。
我猛地看向雪竹林外:“糟了糟了,我來了我來了我來了,我竟然找到這裡來了……”
我嘴裡呢喃著不在這個情境裡的人絕對聽不懂的話,而我還沒說兩句,身體就脫力地往地上摔去。
說時遲那時快,謝濯一把就抱住了我。
但他又很快換了姿勢,從抱變成了提,直接一抬手把我丟到了我的房間裡。
我房間的門“哐”地被甩上。
謝濯的結界在外麵將我包裹起來。
一時間,我感覺這時空撕扯我的力量都小了不少,剛緩過勁來,我就拿了一麵鏡子,探出窗戶,我通過鏡子反射過來的畫麵,打量著外麵。
謝濯的院子搭在雪竹林裡,不過一天一夜的時間,已經完全融入周圍的環境之中。
我看著當年的我拎著個竹簍子,左顧右盼就走到了前院裡,那簍子裡還裝了幾根新挖出來的雪竹筍。找吃的能找到這麼偏的地方,是我沒錯了。
“這屋子搭得倒是不錯,改天也可以給玄青搭一個。”
玄青……
我默了默,原來當年我還不是連名帶姓地叫他謝濯啊……
那個“我”還在打量院子,謝濯就直接走了出去。
直接得讓我有點意想不到。
他臉上連麵具都沒戴一個!現在的那個“玄青”還在養傷!他這樣走出去不怕被識破身份嗎?那他之後要怎麼假扮以前的他去欺騙以前的我啊!
我看得著急。
當年的我明顯愣住了,看看麵前的謝濯,又往自己身後的方向張望了一下,那邊應該就是謝玄青現在養傷的地方。
我看著“我”麵露呆滯,聲音困惑地問:“謝玄青?你……你剛才不是還在……哎?你的腿……你腿好了啊!”
我看著鏡子裡照到的“我”開心得圍著謝濯轉圈圈,目光一刻也不離開他的腿,甚至還上去摸了兩把。“你腿好了?術法也找回來了?”
她接受了,沒有覺得絲毫不對。
我沉默。
原來當年我對頂著謝濯這張臉的人這麼信任的嗎……
“你剛才還裝病呢,是不是想給我一個驚喜?”當年的我拍了謝濯的肩膀一下,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謝濯看著“我”,嘴角動了動,他憋著氣,憋了半天後,終於憋出了一句話來:
“你算什麼東西?”
我:“……”
當年的我:“……”
謝濯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又開口了:“你太……醜,彆臟了……我的眼睛。”
當年的我徹底蒙了,像做夢一樣,也像見了鬼一樣。
說真的,我覺得謝濯這麼現學現用,真是大可不必!剛才那幾句我也沒有經過深思熟慮,要不再思考思考,也不用現在就全部用上。
鏡子裡的“我”呆滯地看了謝濯很久,然後一瞪眼,一撇嘴,臉頰的肉氣得直接鼓起,“我”跳起來就戳了謝濯的眼睛一下。
謝濯不知道在想什麼,整個人也是有些呆滯的,在這樣毫無章法的攻擊下,竟然沒有躲避,直接被“我”戳到了眼睛,疼痛讓他捂住了眼睛低下了頭。
“我”對著謝濯就是一陣噴:“誰醜了!誰醜了?誰教你這麼跟姑娘說話的?”
我看著鏡子裡的“我”跳起來掄起拳頭對謝濯一頓捶,一顆心擔憂地提了起來,一直不停地默念著:“彆打了,他超凶,功法比你強千萬倍,再打你會死的,你死了我也死了,都沒了……”
“我”捶了幾拳,罵罵咧咧地住了手:“謝玄青,你傷好了怎麼說這麼討厭的話?你是腿上的傷轉移到腦子裡了嗎?”說罷,“我”便抬手去摸謝濯的腦門:“讓我給你看看,你的腿我給你照顧好了,這腦子我也得給你修補修補……”
鏡子裡,當年的我就這樣捧住了謝濯的臉,作勢要去貼謝濯的腦門。
我看著“我”的動作,愣住。
在我的記憶裡,除了和謝濯“打架”,我和謝濯已經好多年沒有這樣的肢體接觸了。
最初的愛在五百年的瑣碎當中被磨得黯淡無光,我再難有去擁抱謝濯的心思。
謝濯也明顯愣了神。
他任由自己的臉頰被“我”捧住,在短暫的停頓之後,猛地往後一退。
他站直了身體,麵上帶著疏離。
而“我”一臉不解地看著他,終於有了點認真的表情:“謝玄青,你這是怎麼了?剛才都好好的,你在作什麼妖呢?驚喜不是你這樣給的。”
謝濯沉默地盯著“我”,隨即微微側過頭來。
我在鏡子裡看見,謝濯竟然看向了我這邊!
因怕被當年的我發現,我立即撤下了舉起來的鏡子,將鏡子抱在懷裡時,我聽到了謝濯低沉的嗓音,平靜地說著一句話:
“我不喜歡你。”
按照我剛才教的那些,他是該說這句了。
但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心中又泛起了彆樣的意味。
謝濯這句話,不是對我說的,似乎又是對我說的。但從某種角度來說,他這句話,一定是對我說的。
我在聽到這句話時的情緒,與導致謝濯說出這句話的背景一樣複雜。
外麵的“我”沒有聲音了。
隔了半天,“我”才說:“我……我也不喜歡你!你今天太討厭了,不想和你說話,我走了。”
外麵傳來“我”離開的腳步聲,聲音漸行漸遠,連我也以為“我”就這樣離開了。我正準備從窗戶邊站起身來,但又聽見“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我”急匆匆地跑了回來。
我再次在窗邊蹲下,忍不住好奇心,冒險將鏡子又探了出去。
鏡子裡照出外麵的景象。
“我”的身影由遠及近,“我”氣喘籲籲地跑回來,站到謝濯麵前。
謝濯沉默地看著“我”。
“我”快速地對謝濯說著:“我剛說的不是真的,我已經喜歡上你了。你要是不喜歡我,也不用刻意說出來,因為……我會難過。”
謝濯眸光微動。
“我”拉住謝濯的手,將手裡的竹簍子放到謝濯手裡:“我覺得你今天肯定是心情不好才會這麼說,我把這些剛挖出來的筍全送你吧,拌辣椒很好吃,跟我之前給你吃的那些有點老的竹子不太一樣,希望你吃完了這些筍能心情好點!”
“我”一股腦地繼續說著:“你現在身體好了,也有小屋子了,你就自己做著吃,不是我不幫你,是我實在有點被你剛才說的話傷到了,我要回去調整一下。希望等我明天來看你的時候,你能不要再問我算什麼東西,也會說我不醜,最好還能說句喜歡我。”說完,“我”利落地揮了揮手:“走了。”
謝濯愣住,我也愣住。
但我比謝濯更快地反應過來。
我抄起手裡的銅鏡,對著“我”離開的方向就扔了出去。
銅鏡直接砸在當年的我的頭上。謝濯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我連忙躲在屋裡高聲道:“快把‘我’抬出去,擺個造型,讓‘我’以為剛做了場夢。要不然今天這出事,明天沒法交代了。”
謝濯在外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我聽到了一陣風聲。
當我身體慢慢感覺到輕鬆的時候,我知道,謝濯已經將當年的我送出了院子。
我從窗戶裡探出頭來,看到清靜的小院,以及謝濯在小院外新布的一層結界,我鬆了口氣,開始指責謝濯:“太不小心了,之前怎麼沒布結界呢?萬一當年的我直勾勾地衝咱們這屋走來,直接與我來個麵對麵,那我豈不是涼了。”
我嘀嘀咕咕說了半天,卻見謝濯手裡還拿著方才“我”留下的雪筍。
他半晌沒說話,隻看著那一簍子筍,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終於,他抬頭看我了:“你以前很愛吃這個?”
“是啊。”
“後來為什麼不吃了?”
“雪筍不放辣,吃個寂寞嗎?”
謝濯又半天不說話,似乎是想到了我們和離的直接原因。
我從窗戶翻出去,看了看謝濯手裡的雪筍,裡麵全是筍芽尖尖,多年未嘗美味的我,想到那個脆嫩鮮辣的口感,已經有點流口水了。我咽了咽唾沫,又轉頭去看謝濯將“我”送走的方向。
我相信,以當年的我的脾性,醒來之後,隻要在雪竹林裡再找不到這個小院,“我”就一定會當剛才那一切是場夢,搞不好還會罵罵咧咧地去找這個時空的謝玄青,大大訴苦一通,為自己丟了一簍子上好的筍而扼腕歎息。
“我也失策了,沒想到當年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我,被你說了這麼過分的話,還不死心,竟然還給你這麼好的筍。”我呢喃,“看來,我當年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啊。”
“後來,為什麼不喜歡了?”謝濯轉頭看我。
我沉默,大腦在瞬間的空白後,迅速閃過了這五百年間的無數畫麵,有小小的失望,有大大的絕望,有各種生活的瑣碎,也有我不願再回憶的瞬間。而這些瞬間,都無法彙成言語說出。
從最初的深愛走到現在的不愛,就是這些瞬間鋪成了一座橋,讓我從左邊走到了右邊。
沒有一段關係的結束會是突如其來的。
總有太多無法與外人道的細節,在命運與歲月的安排下,穿插進了關係的縫隙,最後導致姻緣線徹底崩裂。
我頓了半晌,然後望了一眼天,淡淡地說:“因為我更愛吃辣。”
除了這個理由以外,此時此刻,我再說不出其他的理由。
“這步沒成,來商量下下步怎麼走。”我喚謝濯,“早點斬了姻緣,咱們好早點回去呀。”
我故作瀟灑地轉身回屋,不去看謝濯微微垂下的眼眸和微妙沉默的情緒。
謝濯不願意打“我”,而他又沒辦法把“我”罵走。
我和他對燭而坐一晚上。深思熟慮後,我說:“這樣不行。”
謝濯看著我,我嚴肅地說:“我們必須徹底‘接管’五百年前的對方,才能搞砸我們的姻緣。”
謝濯抱著手看著我。我身為昆侖的守備將軍,開始用軍營裡的辦法和他分析:
“你看,今天,過去的我忽然找到這裡來,你出現,去破壞過去你我的關係,這是很直接,但用勁不夠,關係破壞得不徹底,隻要過去的我和過去的你一見麵,這陰謀就不攻自破,而且搞不好還會暴露咱倆。好在今天的那個我是個憨的,打暈了睡一覺,就可以糊弄過去了,但總不會次次都這麼容易。”
“嗯。”
“所以,這之後,還得製訂係列計劃。比如說……”
我捏碎桌上的一個竹杯,挑了四塊竹片出來,兩大兩小。
我把兩塊大的拿了起來,把其中一塊放到燭火上烤了烤,等到竹片外麵烤得焦黑,我將它放下,說:“這兩塊大的,烤黑了的是你,沒烤黑的、綠油油的是過去的你。”
謝濯:“……”
我把兩塊大竹片放到桌上:“為了方便我們之後區分稱呼,我管過去的你叫謝玄青,管你叫謝濯。”
然後我又把兩塊小的挑出來,同樣烤黑了一塊:“這塊黑的是我,另一塊是過去的我。同樣,為了方便區分,你管我叫伏九夏,管過去的我叫夏夏。”
謝濯嘴唇動了動。
我盯著他:“叫不出口?”
“你繼續。”他不正麵回答。
桌上,黑色的兩塊竹片和綠色的兩塊竹片分彆放在左右兩邊。“如果按照這種布局,雙方一直在一起,我們的‘斬姻緣’行動很容易被識破。但是……”
我抬手,將兩塊大竹片的位置交換,形成一黑搭一綠的局麵,我指著幾塊竹片道:
“如果是這樣,我去毀掉過去的你對我的好感。而你去毀掉過去的我對你的好感,這樣直接斬斷過去的你我接觸的機會,既可以減少我們穿幫的風險,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我們的姻緣扼殺在搖籃當中。”
謝濯一挑眉。
我將他的這個表情理解為對我的智謀的歎服。
我繼續說著:“我們將這個竹屋作為在這邊行動的據點。每天晚上,我們都到這裡來,共享一下當天的信息,然後製訂第二天的計劃,直到咱們確定‘斬姻緣’行動成功。怎麼樣?”
“你在此事上,倒是……”他目光淡漠地看著我,“有勇有謀。”
我欣然接受了他對我的讚揚:“我認為按照我現在說的方法做,不出五日,五百年前的你我,絕對相看兩厭。”
他冷哼了一聲,然後轉開頭:“好。”
“但是萬事也不能預估得太絕對,總得有個預備方案。”我捏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萬一當年的我就是喜歡你喜歡得無法自拔,這姻緣就是無論如何也拆不散,謝濯,你打算怎麼辦?”
謝濯挑眉:“沒有萬一。”
我強調:“那萬一就有呢,一條路走不通,總得有第二條路可以選吧?”
他抱起了手臂,盯著我。
我懂了。
第二條路,他是沒有的。他就打算這一條道走到黑。說了斬姻緣,那就得斬。
沒想到謝濯竟然執著到這種地步。看來過去這五百年,應該不止我一個人過得不開心。
我撇撇嘴:“行吧,但還有一個漏洞,我們得確定一下,拆散姻緣這件事成功的標準是什麼?我實話與你說,這姻緣拆不拆對我來說都是這麼回事了。但你堅持,我配合。我的目的是趕緊帶著盤古斧回到五百年後。我不能一直陪你在這兒耗著。所以你得給我一個成功的標準。”
他又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標準?”
“對啊,如果咱倆現在搗亂成功,過去的咱們沒有成親,那你又要怎麼確定,在我們離開這裡之後,過去的你我不會再成親呢?萬一命運又給咱們續上了一段姻緣,你難道還要回來再拆一次?我可不想陪你在這兒來來回回無限循環,沒有個頭。”
謝濯沉默了片刻,盯著我的眼睛,語調沉穩地說:“十天後,能見結果。”
十天後?
我扳著手指頭開始數:“昨天是五月十八,今天是五月十九,十天後是五月二十九……”
五月二十九……
我頓住了。
五百年,是一段非常漫長的時間,漫長到人間朝代可以更迭兩次,山川河流都可以小小地改變樣貌,照理說,在如此漫長的時間裡,我的記憶理所當然地該模糊到隻剩下殘像。
但五百年前的五月二十九,卻是一個我此生都不會忘掉的日子,因為我是在那一天曆劫飛升成為上仙的。
昆侖的上仙就那麼二十四個,每個上仙飛升成功的日子,都是每一年裡昆侖的一個小慶典。年年慶祝一次,哪怕我想忘也很難忘,畢竟,彆人還要指著我放假呢!
而我和謝濯的親事,挨得極近,是在我飛升之後的第二天定下的。那時候還是我去向他求的親……
這兩個時間點哪怕過了千年萬年,我也不會忘記。
我記得在五月二十五的時候,謝玄青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他可以起來走動,也可以用些術法了,當年的我高興得不行,正好那幾天,昆侖新開了個小集市,許多小仙都去湊熱鬨。
我心想著謝玄青待在山裡那麼久,定是憋壞了,於是二十八日帶著他去了集市,也想讓他熱鬨熱鬨。
沒想到那集市逛著逛著,因為四周環境氣氛烘托得實在到位,當年我又生性著急,藏不住事,忍不住話……
我就和謝玄青表明了心意。
當時謝玄青回了什麼我記不得了,但應該不是什麼好話,大意就是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
我那時第一次喜歡上人,第一次表白,卻得到了這麼一個不確定的回答,我是有點失望和傷心的,於是還沒等集市結束,我就自己匆匆離開了。
結果當天晚上,我的身體就開始不對勁,過了子時,劫雲就開始在我的仙府上聚集,天還沒亮,那劫雷就劈裡啪啦地下來了。
五月二十九日,劫雷劈了整整一天。
為了渡劫,我用儘了全力。
但那段時間我為了照顧謝玄青,幾乎沒有好好修行,因為落下了功課,所以我被雷劈得魂都要沒了。
最後我暈了過去。
暈過去前,我覺得我可能是渡不過這劫數了。我心裡唯一遺憾的是,在昨晚的集市上,沒有一不做二不休地把謝玄青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