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神的謊言_解甲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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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神的謊言(2 / 2)

假裝喝湯的肖南回不由得一頓。

“可是,那沈石安不是說了會給三日時間…...”“她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男子的聲音冷冷地,同方才眼神熾熱的樣子判若兩人,“不僅是她的話,就連當初父王說過的話,也不可儘信。”

“我聽她所言,至少知曉織錦一事,似乎並非全然都是騙人的鬼話…...”

“所謂謊言,若全部憑空捏造,那便漏洞百出、總能教人尋到錯處。多數人都會將謊言摻著真相說出,既能取信於人,又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聽的人即便覺察其中有異,卻不能肯定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可如此說來,她若抱著欺瞞的心態,那織錦一事又要如何求助於她?”

“除去這條織錦,她對我們一定另有所圖。探明她究竟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或許就能得知所謂真相。而這遠比一條虛無縹緲的預言來得直接準確。沈石安其人心細如發、思慮頗深。當初秘璽現身,整個霍州明裡暗裡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她在自家地盤上丟了東西,再有第二次必定會慎之又慎。一來,她知道我必定對沈家已有顧慮,所以便不能派個太機靈的人在躍原坐鎮,這才會有沈林林出現。二來,她故意用佛珠作為交換條件,實則也是一種試探。”

可是,試探什麼呢?

若非親眼所見,應當不會有人知曉那串佛珠的真正用途吧?

然而想起那老婦提起”鐘離“姓氏時的神色,以及沈家前後兩次對那佛珠的反應,肖南回又不確定了。

丁未翔顯然也是這般想的。他方從巨大的尷尬之中解脫出來,又陷入前所未有的憂慮。

“主子應當不會真的要用佛珠去換那不知真假的預言吧?”

“我不會換,她也不會換。”夙未頓了頓,說出了自己的結論,“因為她想要的,應當另有他物。”

而幾乎是在同時,肖南回也有了一番猜測。

“宗先生曾向我提起過,說那天綬是與傳國玉璽相配的。如果我們手上這條織錦當著便是那記載著重要預言的天綬,那她實則最想要的東西,很可能仍是秘璽。”

或者說,是它們中隱藏的那個相同的秘密。

可是既然如此…...

“那沈石安為何不直接提出要以秘璽作為交換條件?”

丁未翔問出了她的疑惑,夙未卻將目光投向窗外正西斜的日頭。

“或許她認為這件東西的價碼太過高昂,又或許…...她其實知道,秘璽此刻並不在我們身上。”

黑木郡之行前路未卜、危機重重,秘璽這般失而複得的鎮國之寶,似乎確實沒有理由帶在身上。

但肖南回卻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她記得春獵的時候,他也曾突然將東西托付給她。她曾以為那是一場一時興起的空城計。如今來看,或許另有原因。

“你是故意不將那東西帶在身邊的?”

他的目光仍望著窗外,又似乎是在望著遠方的某個地方。

“我有一個推測,還未能證實。所以那東西暫時還不能放在身邊,不過我托了兩個老朋友幫忙看管。他們都是老實人,定會儘心儘力的。”

老實人?這人身邊還能有老實人?

肖南回對這話充滿懷疑、敷衍地點點頭。

想到晚上還有一場惡戰要打,她暫且將那疑慮放到一旁,低頭大口吃起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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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之時日長夜短,但在山裡,日頭還是會比彆處落得早些。

酉時過半,永業寺的禪院裡已有些擦黑了。

入夜便沒有香客了,寺中燭火用度又都先緊著大殿,偏殿與內院常常都是從日落黑到天光。時間久了,大家也都習慣了,除了當值守夜的僧人會點起油燈,其餘人就連起夜也是摸黑的。

晚課過後僧人們各自領了齋飯回屋,燭魚單獨拎了隻碗出來盛滿飯菜,向著偏殿後的藏經閣走去。

藏經閣雖還擔著個藏經的名頭,實則也沒什麼寶貴的經書經文了。在永業寺待過幾個年頭的小僧都知道,寺裡最值錢的東西早讓住持搬到大殿後麵去了。

本就是偏僻的地方,一到了晚上更是蚊子都懶得光顧。然而今天,那殿閣開裂的門扉內卻透出些燭火光來。

燭魚一把推開殿門,繞過腳下淩亂四散的古籍藥典,隨手拿過木架上的扇子揮了揮,試圖驅散四周的水汽藥霧。

殿閣內的木架被挪開,正中擺著個廢棄的香案,香案上放著一塊方方正正的綠色美玉,玉前坐著個白衣男子,背對著門不知在忙活些什麼。

燭魚輕咳一聲。

“郝施主,開飯了。”

白衣男子轉過身來,那雙因為饑餓而變得又大又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沙彌手裡的那隻碗。

他鼻孔微張、鼻翼一陣收縮,那雙大睜的眼在看清那碗裡的東西後,瞬間便失去了光亮。

燭魚似乎全然看不見那男子臉上變幻的神情,將手裡的碗塞給對方,還體貼為他遞上一雙筷子。“這幾日雨水足,蘿卜和白菜長得都格外好,施主有口福了。”

口福?何時蘿卜和白菜也擔得起口福這兩個字了?

郝白低頭看手裡那碗,隻覺得眼前一片綠油油的,再抬頭去看那桌子上的東西,也是綠油油的。

瞳孔微縮、內心突然翻湧起一陣憋屈過後的狂躁。他將碗一拋、拍腿而起,一把抓過藥簸箕裡的鋤頭舉過頭頂。

“今日、今日我必須見到葷腥,否則我便去偷!去搶!搶完之後賴在你們頭上!”

燭魚歎氣,對那可憐男子手中的鋤頭視而不見。

“小僧奉勸郝施主,莫要再動東山頭老郭家那幾隻雞的主意了,他家可是養了七隻黃狗,聽聞專愛咬那賊人的屁股。”白衣郎中胡亂揮舞著鋤頭、字字血淚地控訴著。

“我一沒皈依、二沒剃度,為何頓頓都是蘿卜白菜?!”

“住持說了,天氣熱、吃太葷容易有火氣。郝施主自己是行醫的,怎麼這點道理都不懂?”

燭魚說完,有些嫌棄地搖搖頭,轉身便向殿外走去。

郝白腳步虛浮地追上幾步,兩隻手扒在殿門前的朱漆柱子上,臉色黑裡透青、青裡透綠。

“一空在哪裡?我要見一空?!一空!你個摳門和尚、死禿驢…...”

已經快步繞出殿門的燭魚停下腳步掏了掏耳朵。

不知是否是他聽錯,除去身後那有氣無力的咒罵聲,山門處似乎隱隱傳來幾聲鈴鐺響。

若無逢年過節、佛門法事,永業寺的山門向來冷清的很,若有香客或過路人前來尋求幫助,便可自行鳴響山門處的鈴鐺示意。

近一個月來,雨水將山路衝刷的泥濘不堪,香客都寥寥無幾、更莫說過路人。

不會又是哪隻尋處落腳的鳥動了那鈴鐺吧?

但天色已晚,也不好說是不是有人行山路時遇到了麻煩。

他想了想,還是點上一盞油燈向山門走去。

黃昏時分晦暗的光線穿過林間水汽落在青石小徑上,提著燈的小沙彌穿梭其間,腳下避讓著許久沒有清理過的青苔,有種熟練的輕快。

也就片刻的功夫,他便來到了山門處,寺門前的石牌坊下果然停著一輛馬車。

燭魚走近幾步,一陣似有若無的腐爛氣息便混著雨後的土腥味撲麵而來。

他瞥了一眼那馬車後拉著的大木箱子,穩了穩心神,站在上風處不動了。“施主可是遇到什麼難事?”

馬車簷下的那團影子動了動,顯出一個戴鬥笠的中年男子的身影。

“敢問小師父,此處可是永業寺?”

燭魚點點頭。

“正是。”

中年男子跳下馬車、摘下鬥笠,露出一張麵色青黑的臉來。

“小老兒途徑此地,路過山腳時看到有人吃粥,上前問過這才知曉山中有寺,於是驅車前來,不知小施主可否多發善心,布施粥米、留我一夜?”

這些年在住持的悉心教誨下,他早已接待過不知多少形形色色的香客。但此刻望著石階下的那張臉,燭魚還是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留宿一事需我問過住持。不過寺中倒還有些蘿卜白菜,施主若不嫌棄可隨我來。”中年男人忙不迭地點頭,表情很是誠懇。

“如此甚好、甚好。”

沿著來時的路走了幾步,燭魚的腳步突然停下來。

他轉過身,望向那趕車的中年男子。

“施主,小僧尚有一事不明。”

中年男子嘿嘿笑了兩聲,將轡繩胡亂套在馬栓上。

“小師父有何事不妨直說,小老兒一定知無不言。”

油燈被提高了些,照亮了小沙彌那雙清澈的眼睛。

“前些日子住持點燈時閃了腰,是以今日便犯了懶,將施粥的事甩給了大成寺的仁勤大師。永業寺今日無人施粥,施主為何要撒謊說在山腳見到了吃粥的人?”中年男子的臉上依舊掛著笑。

“因為…...因為……”

他的聲音像是被什麼東西卡在了喉嚨一般,臉也似中了風邪,每一塊肌肉抽動著、僵持著,似乎忘記了如何回到原本的位置。

“因為…...”

噗通。

中年男子麵門朝下,直直跌在了山門前的石板地上,一動不動了。

小沙彌嚇了一跳,正要上前查看,突然,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他麵前一閃而過,將他手中的油燈瞬間帶滅了。

似乎是一陣晚風。

可天氣這樣悶熱,哪來的晚風呢?

黃昏前最後一縷光線消失在山間,黑暗中,隻聽得那馬車上的巨大木箱內發出一陣古怪的悶響。

咯吱,咯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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