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夢談_解甲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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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夢談(2 / 2)

“你在這裡呆了多久?”

他的語氣依舊淡淡地,仿佛說起的是彆人的事情。

“記不清了,大概有個七八年吧。”

她愕然,雖然料想會有很久,但沒想過會有這麼久。

“七八年?從來沒出去過?”

“嗯。”

“半步也沒離開過?”

“嗯。”她望著他平靜的側臉,不知為何,突然有些難過。

“那你母親…...她可曾來找過你嗎?”

“她不會回來這裡的。在這裡待過的人,都不會想要再回來的。”他臉上沒什麼變化,手指卻扣緊了她的掌心,“上古時,霍、赤、閩三地古國對這處山坳便都有記載、描述也大致相同,便是說神魔決定終結這一世界時,會選一處荒蠻偏僻之處降臨,而這隱蔽之處傳聞便在此山之中。所以此地古來被稱作終天之地,終天是一山、一塔、一地的統稱。山是終天桃止山,塔是終天離恨塔,地是終天埋骨地。”

桃止、離恨、埋骨,哪個聽起來也是不大吉利的樣子,路又難行、難怪從來沒人願意途經此地。

“山進過了,塔也見過了,這地又是…...”

她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然而對方已然聽到,卻並不打算避諱什麼。

“沒錯。埋骨地,埋得是我母親一族人的屍骨。”他手上動作未停,仍仔細搜尋著石磚的縫隙,“早些時候,你不是問過我羅合和我母族的事情嗎?現下我便講給你聽,可好?”

她沉默片刻,實在不知該如何寬慰對方,隻得在言語上退開半步。

“你若不想提起,我也可以不聽。”

是的,如果說起那些事會令他傷心難過,她寧可自己多費些功夫去尋找那些答案。

她沒有言明心聲,對方卻已知曉她心中所想。

“他們大都已不在人世,如今便是說起一百遍,也不會有人斥責我、喝止我。你同肖準本無親無故,但你長在肖家,他的執念早已滲入你心中。我願意剖心取骨,將我所知曉的一切儘數告知於你,隻希望你可以放下一二、不要再為他人的仇怨而仇怨。”

肖南回怔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提起她同肖準的關係。從前姚易也會勸她莫要對肖家太過投入、說她終究隻是陌路人,但那並不能說服她。相伴十數年的情誼豈是一朝一夕可以放下的?但如今他不過寥寥數言,卻點明了她一切痛苦的根源。

其實肖準從未要求她做過什麼,不過是她一廂情願地編織著那些羈絆、不肯輕易走出那個為她遮風避雨的肖家罷了。

過往歲月裡,她撿起了太多東西。她將它們一件件穿在身上,一樣也不肯丟棄、仿佛這樣就能堆砌出屬於她自己的盔甲,但最後卻偏偏是這些重量,將她拖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你說吧,我聽著呢。”

她紛擾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夙未的聲音剛好在古塔中響起。

“很久以前,在北地邊境的石頭城裡住著三戶人家,他們各有通天的本領,過著相互扶持、低調平靜的富足生活。然而一朝風雲變,腐朽的王朝即將傾覆,亡國的公主在路過石頭城的時候誕下了一個孩子,她自知命不久矣,卻不忍孩子同她一起赴死,於是冒著危險依次敲響了三戶人家的門。”

“追兵臨城,人人自危。前三戶人家都沒有開門,隻到了最後一家的時候,那家的主人因為也有一名剛剛出世的孩子而心軟,收留了公主的孩子。次日,公主則懷揣亡國玉璽逃入城外沼澤深處,引開了追兵,這戶人家隨後舉家出城,尋找新的落腳處。”

“遷徙途中這戶人家趕上了百年難遇的旱災,一路艱辛、死傷慘重,幸虧族中人能夠以夢做法,在預言中看到了一片雨潤豐沛、梨花遍野的小山坳,最終曆經千難萬險找到了那個地方,改姓鐘離、定居此處,從此過上了世代隱居的生活。”

“公主的孩子長大了,愛上了鐘離家的女兒。然而誰也不知道,公主的孩子身上流淌著前朝鬼神的血脈。他雖然像普通人一般長大、像普通人一般娶妻生子,然而他的孩子卻沒有一個能夠平安出生,幾乎全部夭折。他本已不抱希望,但卻在四十八歲那一年得了一個女兒。”

“那女子生來一雙明淨的眼睛,清澈地能映出世間萬物,遂取名為“鏡”。鏡姿容甚美,在族中幾名哥哥姐姐的寵愛中長大,卻因常在深山之中而單純莽直,生來一副膽大妄為的性子,雖已年過二八,方圓百裡竟無人敢上門提親。”

“一日,鏡去村中打酒,被東巡回程的新帝偶遇。鏡因為好心捧了一碗水遞給了年輕的皇帝,卻因此落入對方眼中,強娶做帳中人。她本來曾有機會遠離這一切,卻在最後關頭為了保護自己最後一個小哥而放棄了抵抗。她屈服於了自己的命運,步入重重圍牆中、被困在四四方方的高樓上。從進到那座樓起的那一刻,她就在想著從那樓上跳下去了。”

肖南回的心一緊,眼前閃過的是靜波樓前那一片平整如鏡的水波。

“我那父王,生就一副涼薄的性子,與我母親激烈極端的秉性南轅北轍。冰與火交融,終究是我母親輸掉了性命,最終落得個淒慘的下場。父王愛過母親,但他的愛在我母親的生命麵前,不值一提。”

“我父親對鐘離一族實施的是名為滅祀的刑罰,不僅誅儘親族,甚至不許後人祭拜、不許史書中提及一筆一劃。起先我以為父親如此心狠,是因為母親身上那股無法控製的可怕力量,卻不明白那股力量背後的含義,直到此番去到沈家。”

“母親身上有前朝和鐘離家的血脈,而父親忌憚一生的前朝遺患不是旁人,正是他愛過的女子,和她所出的那個孩子。”

他話說到這裡,終於停了下來。

下一瞬,一聲輕微地響動從他指尖下的石磚中傳來。

他微微用力,那鬆動的石磚便被從那斑駁的石牆中抽出,露出一個半個巴掌大小的縫隙來。

他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女子,女子也正抬頭看向他。兩人目光相對,頓了片刻後不約而同地笑了。

他笑是因為瞧見她擔憂神情後有所釋然,而她笑卻恰恰是因為瞧見了他的釋然。

他終於不再猶豫,伸手將那石磚縫隙中的東西取了出來。

那是一本被卷起來的老舊筆錄,封麵上用一種暗青色的顏料書寫著四個字:夢談雜錄。字跡蒼勁有力、全然不似尋常女子閨中小記的字跡。

而下一瞬,那筆錄被翻開的一刻,肖南回才是徹底傻眼。

那份筆錄中一個她認識的文字也沒有,隻有一些漂浮在白紙上、看起來毫無規律可循的橫豎和墨點。

“這、這是什麼?”

夙未沒有立刻作答,又仔仔細細地比對了一番每一頁上的內容,這才緩緩開口道。

“經天緯地作畫,編織而成的讖書,非族中人不能解讀。這或許就是沈石安提到的織錦一族記錄預言的方法。”

“你是說,這上麵記錄的是還未織成帶子的夢境、還是已經解出來的預言?”肖南回心癢難耐,卻實在不得頭緒,“可這究竟說了些什麼、沒有一個字能讓人看得懂啊?”

男子想了想,從袖中摸出一樣東西。

“現下是看不懂,不過有了這冊子,或許我們可以參透其中規律、解開這條帶子裡的信息。”

旁人說這話,肖南回斷然是不信的。但眼前的人說這話,她卻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帶子破解出來的一天。

夙未將那條最後的織錦小心夾入手記中,將將要合上時,一陣帶著細雨的風吹過,掀起了那本手記中的最後一頁。

“等下!”

肖南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翻飛的紙張,重新翻到那沾了墨的最後一頁。

那是一幅沾了些許墨漬的畫像,寥寥幾勾、似乎落筆十分匆忙,卻意外地很是傳神。

她盯著那畫看了一會,終於說出心底的疑問。

“你覺不覺得…...這畫像上的人有些像我?”

對方也看向那畫,隻是神色同她相比顯得過分平靜了。

“哪裡瞧出來的?”

“這裡、這裡、還是有這裡!”

她有些著急地在那畫上比劃著,但其實那畫的細節非常有限,越是細看越覺得像很多人,而不是某個人。

肖南回也發現了這點、不由得有些挫敗,但她依然相信自己看到這畫第一眼時的直覺。

“你不要不信我,當初那鄒思防的畫像,還是我最早瞧出端倪的呢…...”

女子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他卻留意到了另一件事。

“不過有件事確實有些奇怪。”

“哪裡奇怪?”

她隨口問著,心思並沒有從那畫像上移開。

在她看來,現在不會什麼比這張畫像更奇怪的了。

“我印象中,母親雖寫得一手好字,丹青卻是極差。可這畫…...”

夙未說到這裡頓住,目光又落回那張畫像上。

這本手記封麵上確是母親的筆記,內裡記載的東西又十分私密,按理說不大可能落在外人手中。

可這畫若不是母親所作,又會是誰的手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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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筒涼酒下肚,羅合三更天便起了幾次夜。

這白石村的酒實在是不好入口,可他其實也不怎麼在意。有些人喝酒是為了酒的味道,有的人喝酒隻是為了醉而已。

他便是後者中的後者。石頭屋前依稀還有很久以前鋪的石板路,他不想走那路,於是又繞到屋後,可屋後又有很久以前種下的滿山梨樹。

沒來由的煩躁突然湧上頭來,羅合狠狠踹了一腳道旁的雞圈。

李元元的柵欄雖然看著難看、卻結實非常,他這一腳踹出去,柵欄紋絲未動、他自己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就那麼坐在了路中央,望著柵欄內那幾隻撲騰的母雞、不甘心地喘著氣,喘著喘著又冒出一個酒嗝來。

胃裡火燒般灼熱,像是本該流出的眼淚都憋回了肚中,在那反複發酵醞釀。

若非那人開口,他當真是不想回到這個地方的。所謂情景,不在景中,怎樣都好;人在景中,難免傷情。

醒時憂絲纏繞、醉時噩夢侵擾,他的酒顯然已經不大管用了。

他曾經不明白,如果上天認為苟且偷生的他才是罪人,為何不帶走他、卻要帶走他的親人。可如今他才明白,或許這才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對有罪的人來說,死是一種解脫,活著才是無間地獄。

他又坐了一會,終於決定站起身來。

起身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感應到什麼似的,猛地抬起頭來。

月光穿過山門照在那條生出青苔的石板路上,隱隱約約地、一名女子正穿過細密雨霧、從開滿白色花朵的梨樹下走來,一頭烏發色如遠山。

那窈窕的身影是那樣的熟悉,恍惚間令他想起多年前的日日夜夜,他就是這樣站在路口,等他那一雙幼妹打酒歸來。

手中的酒囊轟然落地,羅合的眼中都是不可置信,聲音嘶啞而顫抖。“阿杼?”

他的聲音消散在雨霧之中,一陣風飄過,又將那女子的身影隱了去。

他慌忙揉了揉眼睛,又不自覺地往前邁了幾步,四顧搜尋著那個身影。

“阿杼?是你嗎…...”

風驟停,蒙在他眼前的雨霧突然散開。

女子就站在他麵前七八步遠的地方、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風吹起擋住她半邊麵容的長發,露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來。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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