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府小事!
雨在這個時候嘩嘩的下著,久經訓練的人們並不畏懼,他們筆直的身體在雨水裡看上去更像肆意生長的參天樹,享受著久違的甘霖。
關於這場出兵,無疑大家都等待的太久。
不管是謝龍的後代,還是西疆的將士,他們的身心期盼著這場出兵,這一撥兒是雪家恨,另一幫子則出自軍人保家衛國的職責。
鎮西侯仰麵看向“定王”旗幟,它在雨水裡並沒有打濕,反而風烈烈的吹動帶雨的旗幟,凝重而又壯觀。
拔出佩劍,斜指向天,鎮西侯雷霆暴喝“出兵!”
這一年的秋天,自京中回來的鎮西侯集結兵馬,聲討三王,在世人的眼裡他本應該是位英雄,可他自立為王,驕傲狂妄,用新的消息給這個動蕩的年代帶來新的危機。
怒罵和遺憾的都出自有地位的人,欣喜和踴躍的很多是窮人,亂世裡好發財的觀念從古自今貫穿著,有人為它瘋狂,有人為它顛倒,當消息傳到京裡的時候,整個格局也開始改變。
小北王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由坐的姿勢瞬間改變成奔跑的野獸,他誇張的姿態出自他的憤怒,眼眸因為充血而紅的嚇人,他帶著外宮裡所有的兵將跑進皇後的寢宮,迎麵一枝箭呼嘯而來,對著小北王的麵門分毫不差。
“嗖!”
小北王不得不後退兩步,往左一個側身,用手上已經握著的兵器格檔,“當當當”,這一箭擋出十數聲,竟然是劍勢過強,小北王連退連消,才把這一枝強橫的箭打落在地。
他身後的兵馬唰拉一下圍上來,帶來的十數名強弩手張開弓箭,對準宮殿的深處。
那裡帷幔深深,哪怕外省的貢品年年的克扣,也懸掛著精美的百鳥紋秀,朝拜著最中間的鳳凰。
宮前拂開帷幔,慢慢的走出來,他的手上搖晃粗大的弓箭,遠比小北王的強弩要沉重,一袋子精鋼鑄就的箭更長更寒光,斜斜掛在他的腰間。
他在帷幔的前麵站住,而帷幔的後麵是什麼,在這裡的人沒有透視眼,都不能知道。
小北王暴怒的氣勢一旦泄去,嗓音色厲內荏“宮前,你敢殺我?你不想活了!”
“殿下,是你擅闖後宮,意欲殺害娘娘,難道你不想活了?”宮前的底氣更足。
小北王冷笑“張氏私通鎮西侯,本王今天廢了她!”你這個罪名也就不成立。
小北王一直想殺皇後,他嫌留著皇後及後宮浪費糧食,有皇後在一天,小北王相中後宮的嬪妃及宮女,也不能痛痛快快的享用,反而遇到事情還要敬著皇後,這位殿下看著皇後雖不擋他大道,卻如路邊一株小草,留著無用,不如棄之。
好在是三王同時進京,東王和南王自然清楚留著皇後的重要性,師出要有名,皇後就是隨時可以為他們正名的那道盾牌,可以守也可以攻。
三十歲出去的小北王,實在不耐煩。
今天聽到“密旨傳給鎮西侯”這話,小北王怒氣上衝就來到後宮,現在他不僅僅想殺皇後,還想血洗整個後宮,姓宮的就是頭一個。
宮中的侍衛和太監們同時分成三撥,三王各自瓜分,小北王知道宮前是東王的人,殺了宮前等於拔掉東王在宮裡的一個利爪。
小北王的兩個重要姬妾帶著孕身就死在宮裡,無聲無息的沒了性命,事後查出薰香裡有毒,與宮裡的侍候人脫不了乾係,不過三王都在宮裡,小北王也知道懷疑誰是的。
宮前也在他的懷疑之中,今天終於有借口可以殺他。
小北王怒指宮前,牙縫裡迸出來話“放箭,先殺他再血洗這宮裡的賤人!”
“你敢!”
南王匆匆從後麵走來,他冷笑看著小北王這個蠢貨。
外省之所以沒有公然聲討,因為三王表麵上敬重先皇,敬重先皇自然禮敬皇後,這是必然而不可缺少的表麵功夫,而從另一個角度上說,外省還肯陸陸續續的送東西進京,皇後娘娘也相當於一名人質。
南王輕輕揮手,他的人馬把小北王的人馬包圍在內。
小北王麵頰鼓起,眼睛瞪著,差點就要大罵,從他的角度還真不怕撕票人質,外省起兵。
東王是水軍,陸戰永遠落後,就算這幾年東王勤練陸戰,也不可能和真正的陸戰強兵持久,外省一旦兵臨京都,東王決計不是對手。
南王更彆提了,隻怕外省頭天起兵,他第二天就得返回南疆,在路上極有可能被外省兵馬殺害,屍骨流落異鄉。
小北王也有可能被逼出京城,不過皇後一死,各家郡王的後代再無可以成為皇嗣,京城離北疆,小北王隨時可以卷土重來,而他在三王裡最為年青,說不定在內戰裡熬死東王和南王,最後隻餘下他一個正牌皇嗣,全國不得不推舉他登基。
國不可無君,這是先賢說過的話不是嗎?
這是小北王力主除掉皇後的想法,奈何東王和南王都不答應,他忍到今天,又遇到南王作梗。
一位皇叔,一位皇弟怒目而視,小北王厲聲道“鎮西侯進京後自封為王,就算不是張氏賤人另有密旨,全國也會這樣認為,今天不殺張氏,以後自封為王的人將如過江之鯽,南王皇叔,你可知道厲害?”
“朱全!對娘娘休要放肆!”
東王也走過來,他的人馬把南王的人馬包在外圍,如果兩家合兵打小北王,小北王今天就得倒在這裡,因為他擅自闖到內宮,他的宮外駐紮的兵馬並不能知道,還有宮前又是一個對手。
東王的話,小北王隻能老實接受。
“你我都知道鎮西侯沒有進宮,你說也有道理,鎮西侯為女兒擺過宴席,興許有人混進去交付密旨,謝家賊因此混淆全國視聽,故意放出風聲他有密旨自立為王,可是朱全,娘娘現在呢,請她正式下旨意,聲稱謝家大逆不道,人人可以殺之,縱然有密旨,也是一張廢紙。”
小北王咬牙,他難道想不到嗎?他的計策就是讓外省攻打京城,讓二位老混蛋皇叔退回去,在路上就倒下來才好。
輕輕的一聲咳出來,虛弱的好似風中遊絲,宮前側身讓開道路,帷幔後走出兩個女官扶著的皇後張氏。
三王還是進宮時,為先皇舉辦國喪時見過一麵,當時張皇後就隨時起不來的模樣,現在她還是那樣,麵容瘦弱的接近透明,說起話來不用心都聽不清。
“這是禦璽,你們拿去吧,要我的命,就拿藥來,我也活夠了,先皇啊,你為什麼丟下我,沒有把我帶走”
張皇後哭上兩聲,隨時就要暈過去。
東王和南王跪下來“臣等衝撞娘娘鳳駕,臣等有罪。”又瞪小北王,讓他跪下請罪。
小北王心不甘情不願的跪下來,張皇後稍有些精神,她淚眼婆娑看著三王“我說,早定下來吧。”
示意女官把禦璽放在地上,張皇後暈倒,宮前護送兩個女官扶她進帷幔,再也沒有出來。
禦璽真是個好東西,擺在宮室裡看得人目不轉睛,可和以前一樣,誰拿著都不合適,張皇後懇請一死,堅持不肯再收,最後三王跪請,又請來張原從中說和,張皇後重新收下。
東王和南王把小北王教訓一通,同時兩人加強對內宮外圍的巡邏,不允許小北王的人馬再接近內宮附近。
張原聽完,進來告訴張皇後,張皇後恨聲道“這是何苦,太子父子何苦?”
她指的是認定的太子謝運,和太子的父親,還本應該登基的鎮西侯。
張原安慰她幾句,又往東王和南王處巴結一番,又對小北王諂媚一通,回到家中。
“客人還在?”
張原辭去吏部官職,家裡篩篩選選,留下來的都是心腹,進門就問不用推敲。
“在呢。”
張原嗯上一聲,大步來到家裡最隱蔽的一個客廳,掩藏的幾株濃密的樹下麵,離角門不遠,進出都可以便利。
客人是個普通麵容的中年男子,走在街上最不起眼,縱然看到也很快忘記的那種。
見到張原進來,中年男子關切地道“娘娘在宮裡還好吧?”
“好個屁!都是你家侯爺辦的爛事情,我親自往西疆見他,我親口許給他京裡登基有我照應,我信不信我再見到他,我給他一頓狗頭打。”
張原暴躁的卷袖子,對著中年男子揮舞那屬於文人不算有力的拳頭,拳頭上青筋暴起,代表張國舅氣的狠。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糾正道“我家王爺,如今已是定王殿下。”
“定個屁!”
張原怒道“定王是他孫子,不是他,他是定王的爺爺,去他爺爺的”
中年男子輕笑“夫子罵人可不好”
“去他爺爺的,我就是要罵他,如果他夏天登基,娘娘怎麼會有今天這場凶險?”張原已經把袖子卷到手肘上麵,還在卷個不停。
中年男子忍俊不禁“小心著涼。”
張原跳起來“去他爺爺的,去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
“好吧,您現在罵的是列位先皇麼?”中年男子歎氣。
張原僵在原地,麵色古怪半天,憋著氣在他剛才的座位坐下來。
看樣子可以好好的談話,中年男子重起微笑“我家王爺的意思,他貿然登基也將有一仗要打,自立為王也要打仗,西疆是他的根基,從西疆開始是王爺占據天時地利人和。”
張原狠狠地道“老王爺!”
“是是,老王爺嗬嗬,夫子不必較真。”
“就較真!”張原又是一記怒聲。
中年男子忍住笑,如果他還想好好談話,還是順著張大人比較好,看著張原情緒重新穩定,慢慢地再道“登基大事,徐徐圖之為好,我家老王爺是不會說有密旨的話,這話是街頭巷尾的傳言。”
“哼,那個劣種離京的時候,你已經向我解釋過。”
張原盤桓幾十年之久,他在宮裡和京裡都有底氣,不過中年男子找上門時,張原還是覺得欽佩,他就知道鎮西侯不是大撤到底的人,帶走一部分的人,也讓留下的人減輕嫌疑,他可能是這樣的意思。
也可能帶走的是重要的人,總比留在京裡,起兵時被三王尋個借口殺了的好。
留下來的全是提著腦袋不怕死的人。
想到這裡,張原對中年男子客氣三分。
中年男子今天前來,是解釋鎮西侯自封孫子為定王的事情,話說到一半就遇到皇後在宮中遇險,後半段的話就圍繞著皇後的安全。
“老王爺留我們在京裡,為的就是保護娘娘,小北王不敢猖狂,不管他居心如何,也得教訓他。”
張原眯著眼,聽到這裡,神情中有說不出來的快意。
他肚子裡的秘密如果說出來,可以嚇死好些人。
小北王的兩個懷孕的重要姬妾是怎麼沒有?他自己清楚嗎!進京的那一年,小北王就容不下娘娘,張原乾脆送他兩件喪事,讓他分分心思先忙自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