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衙署。
楊炯和李漟商量好國債券發行日期,見細節都合算的差不多,打算起身告辭。
“今晚隨我進宮。”李漟收拾好案幾上的文書,突然出聲。
楊炯停下腳步疑惑道:“有事?”
“今晚母後在風荷水榭舉辦宗室家宴,你得去。”
“我不是皇室宗親,去乾嘛?”
李漟抬起頭悠悠道:“母後點名要你去。”
楊炯重新坐下,看著李漟的眼睛低聲道:“透露一下,姨娘啥意思?”
李漟起身撫平裙擺的褶皺,揮揮手示意楊炯跟上,一馬當先走出衙署:“你覺得母後會眼睜睜看你和父皇對付她?”
楊炯心中暗驚,想起了這幾日皇帝的動作。
自從楊炯在長安大街徹底鏟除京城彌勒教後,皇帝的後手緊隨其後,內衛從千佛塔搜出一本《金剛經》,夾層中發現一張彌勒教聯絡朝廷官員的名單。
內衛四部傾巢而出,拿著名單按圖索驥,全都抓進了昭獄,其中殺的殺,流放的流放,速度之快猶如雷霆。
可聰明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金剛名單中的官員都是當年九公主李漁的門客,不是太子黨就是後黨,這怕不是皇帝故意搞得名頭。
“這些中下層官員不揣冒昧,加入太子黨,禍亂儲位傳承,朋黨比奸,你父皇早就想殺他們了,我隻是受了皇命,如果真要算我頂多是抓了刑部侍郎嚴策、太常寺少卿伍元裡,皇後沒必要找我麻煩吧!”楊炯辯解道。
李漟帶楊炯走入皇宮,突然生氣道:“你還好意思說,把我拉下水給你站台,搞得母後沒少數落我。”
楊炯自知理虧,嘿嘿一笑不接話茬。
“昨日朝堂風起雲湧,諫議大夫許世中帶頭反對父皇繞過三法司直接抓捕官員。隨後眾多官員斥責父皇乾綱獨斷,是昏君所為。”
“膽子真大!”楊炯咧嘴嗤笑,這些台諫官真是不怕死,什麼都敢說,要是碰見個脾氣差的真昏君,墳頭草都換幾茬了。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這是我母後的手段!”
楊炯聳聳肩:“他們老兩口爭鬥我可說不上話,我聽說好幾個地方長官上書反對征討西夏,這不會也是皇後的意思吧?”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父皇壓力很大,你這個打手恐怕要被人做文章。”李漟皺眉出言提醒。
“我一直有個疑問,官家是想要換太子嗎?”
李漟停下腳步,目光銳利的盯著楊炯:“你這話也能問出口?彆人對這事躲都來不及,你怎麼上趕子追問?”
“我不是好奇嘛,再說了,我又沒問彆人,你還能害我不成?”楊炯沒好氣道。
李漟轉身,沒來由道:“你怎麼如此不成熟?既然做了官,進了朝堂就不要講感情,這還要我教你嗎?”
“成熟不是麻木不仁,更不是成為冷血的政治動物。”
李漟沉默,呢喃道:“政治動物,倒是貼切。”
“我做官一是為了自保,二是為了保護我在意的人,三是儘量為百姓做點事,如果非要變成沒有感情,隻講利益,毫無人性的政治動物,那這個官不做也罷。”楊炯由衷道。
“你是譏諷我是政治動物嘍?”
楊炯沒好氣道:“你知道我沒那麼想你。”
李漟見他不接茬,頓感無趣,冷冰冰道:“換不換太子,你去問承春,她比誰都明白父皇的意思。”
楊炯翻了個白眼,不想說就不想說,推給承春什麼意思,不就是知道她嘴嚴不可能告訴我嘛。
“不說這些有的沒得,皇後叫我去參加你們宗室家宴到底什麼意思?”
“估計是說和吧,聽說李澤解除了禁閉,太子和代王也會來。”李漟聳聳肩猜測道。
楊炯暗自皺眉,總感覺沒什麼好事,皇家宗室家宴邀請自己,看似隆恩聖眷,實則暗藏機鋒。
楊炯本質上不是皇親,硬要往裡融就是不知死活,雖然叫皇後姨娘,可要是真不知道好歹,不曉進退,少不得一個必死之局,這個相處距離和態度還真是不好把控。
李漟帶著楊炯穿廊過殿,朝後宮走去。
風荷水榭是建在後宮天水湖正中的一座連廊建築,天水湖植有大量荷花,每到這個時節,後宮宴飲總會在此舉辦,也算是一個慣例。
楊炯跟著李漟走入天水湖中央的巨大水榭,左右看去,見門柱上書楹聯‘熏風皎月,風光送暖九州同;清風鑒水,曲伴荷歌天下春’,抬頭觀望,匾額上‘明月天衣’,四個大字遒勁有力,疏朗雄渾,一眼便是大家手筆。
李漟見楊炯對這楹聯感興趣,眯著眼笑道:“評價下,這楹聯如何?”
楊炯不疑有他,認真道:“威武霸氣,氣勢磅礴,敢言天下九州者,非天子莫屬,可見陛下澄清天下之政,問鼎寰宇之雄心,讓人佩服。”
李漟笑笑不說話,轉身走入場中,留下一臉莫名的楊炯。
“說的不錯,隻是這楹聯是本宮手筆!。”
楊炯轉身,見皇後正站在自己身後,扯著嘴角無奈道:“小子無狀,胡言亂語。”
“說得很中肯。”
楊炯偷偷翻了白眼,心中腹誹不已,你是巴不得我死是吧,這楹聯是我能評價的嘛?皇後你也是,想要攬權就不能偷偷做,這寫的又是天下,又是九州,任誰看了不得誤會。
“最近挺忙呀?都沒時間來看本宮?”皇後目光灼灼,直視楊炯,氣勢逼人。
楊炯暗道來者不善,這話裡有話呀,思索再三,知道不能裝傻,老實道:“小子心中慚愧,不敢來見姨娘。”
皇後鳳眸轉動,冷笑連連:“你倒是會賣乖,我看你是故意和本宮對著乾!你還有臉叫我姨娘?做起事來可有想過我這個姨娘?”
楊炯冷汗直冒,知道不能和她在這事上掰扯,畢竟刑部侍郎和太常寺少卿是自己送進去的,誰都猜到了自己是皇帝翦除後黨的刀,這是辯無可辯,隻能打感情牌,想到此楊炯躬身一禮認真道:“您從來就對小子關愛有加,在宮中讀書時更是時時照拂,怎會忘了姨娘的恩情。”
皇後目光微凝,冷哼道:“花馬吊嘴,你還知道本宮對你的恩情,你在宮中讀書,時時掛念你吃不飽,更是讓你來本宮處就食,你被人欺負也是本宮給你做主和官員吵鬨,你如今翅膀硬了,處處和本宮對著乾,還鼓動素心來糾纏本宮,當真是忘恩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