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
“林大人與梁巡撫下台,淮揚自然當以侯爺為第一人。”徐盈玉淡定道。
永定侯想都沒想,立時擺手拒絕,“我乃軍人,並無理政之才能。”
見永定侯沒有半分猶豫的拒絕了自己的提議,徐盈玉方放下心來。畢竟如果此時永定侯要攫取淮揚大權,再容易不過。與永定侯的看法兒相同,徐盈玉亦認為在此外憂內患之際,永定侯雖然軍事出眾,但是政事方麵,永定侯遠遜於林永裳。
徐盈玉暗喜永定侯能有這樣清醒的認識,如果此話出身永定侯真心,那麼接下來的事就容易辦了。徐盈玉正色道,“侯爺,現在除了您,如安定侯、梁巡撫、楊知府、鄭將軍,均未見過太祖寶劍,他們定要等侯爺回去親自驗看太祖寶劍真偽。下官是想請侯爺為了大局著想,暫且放林大人一時。待淮揚平安,自有朝廷來處置林大人的罪責。”
他明知林永裳將太祖寶劍丟了,還要為其隱瞞,助其掌控淮揚,已相當於欺君了。永定侯素來忠貞,並未立時答應徐盈玉。
雖然明知永定侯不可能很痛快的答應此議,但是永定侯的沉默依舊讓徐盈玉心下暗沉,忍不住再次再口道,“侯爺,將來,淮揚平安,侯爺可親自押送林大人至帝都請罪,以此可表侯爺之忠心。侯爺就是不信我,也當信得過家父。下官雖然職司低微,不過如今身在揚州城,韃靼或者海盜,任何一方攻入揚州城,我等當以身殉國,否則,哪裡有臉再回帝都?”
“此時,我為林大人說話,為的並不是林大人,更為了你我之安危,淮揚之安危。”徐盈玉懇切道,“下官也並非隻有下官一人,下官的父母家人俱在帝都。哪怕淮揚真出事,亦連累不到下官。倒是候爺,若是連淮揚都保不住,太祖寶劍是真是假,又有什麼意義?”
永定侯暗歎,這女人當真厲害,也不知怎麼又說又繞的,便將林永裳的重要性與淮揚的安危掛了勾兒。不過,永定侯也得承認,他不願意與梁東初合作,何況又是在這種緊要關頭。帝都被圍,皇上的心情可想而知,若是淮揚半分差錯,真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永定侯與徐盈玉回了總督府,連帶範維馮秩,再加上安定侯、梁東初、楊知府、鄭將軍,整個揚州城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
永定侯臉色極是冷峻,方正的臉上帶著軍中煞氣,諸人互相見了禮,這其中,林永裳官職最高,永定侯與安定侯爵位為上。
“太祖寶劍乃國之寶物,哪裡是隨便要看就看的?”永定侯的冷厲的眸子掃過梁東初,“不過是街麵兒上的流言蜚語罷了。我與安定侯隨林大人進去一觀就是。侯爺,你覺得如何?”這話是問安定侯。
安定侯自然應允。
梁東初雖有不服,到底未做他言。
林永裳起身引兩位去了內室,過了片刻,三人一道出來,永定侯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臉孔,安定侯卻是滿麵含笑,與林永裳有說有笑,“這個時候,我有些擔心的過了,林大人莫要與我見怪啊。”
“侯爺也是為百姓擔憂而已,真正憂國憂國,林某怎會多心呢。”林永裳道,“倒是城中突然有此流言,看來是有心人而為哪。若不能查個一清二楚,怕是百姓難安呢。”
“極是。”安定侯說了幾句,便起身告辭。
當天晚上,梁東初被從總督府的官兵從家裡捆成粽子塞進大獄,罪名就是造謠生事,蠱惑民心,連同從梁家搜出無數傳單所用黃紙,更兼幾個梁家家仆被抓個現行,林永裳沒有半點兒客氣,也未看時辰,當天就砍了腦袋。
城中不安的情緒終於漸漸的穩定下來,大家恍然大悟哦,原來是巡撫大人嫉妒總督大人,造遙生事啊。
梁東初恨不能生吃了林永裳,林永裳淡淡道,“梁大人,你想對林某取而代之倒沒什麼。隻是你千不該萬不該與亂黨聯手。眼瞅著韃靼人就要兵臨城下了,我也不能容你了。”
“林永裳,你胡說!”梁東初握著兩根腕粗的鐵柵欄,目眥欲裂,雙眸充血,“範繼業,咱倆誰是亂黨,你心裡清楚!是誰給東宮做過伴讀,你心裡清楚!”
林永裳已經轉身離去,不再理會梁東初,若非顧忌山西梁氏,他早就弄死梁東初了。這個時候,他不能再容梁東初找他麻煩。
林永裳對外感歎道,“梁大人實在太糊塗了,嫉恨本官倒沒什麼,隻是不該行此鬼祟之事,惑亂百姓。”
楊知府跟著歎息,“可不是,若非總督大人英明,下官等險些被梁大人給騙了。”
林永裳淺笑,“這有什麼呢?梁大人身居巡撫之位,他說話,你們也不敢不聽呐。這個,本官是知道的。隻要咱們共同守住了淮揚,就是大功一件。似梁大人這樣弄些上不得台麵兒的手段,就有些過了。”
楊知府諾諾應是。
林永裳對鄭將軍正色道,“如今揚州城就托付於將軍之手了!”
鄭將軍起身,鄭重道,“下官誓死衛城!”這個時候,國有危難,正是武將立功之時。鄭將軍本身就不擅長文官之間的唇槍舌劍,他隻是不希望因為上官們的交鋒讓他失去建功立業的機會!聽林永裳此話,鄭將軍頓時心下大安,精神抖擻!
比起野心勃勃的把自己送進大獄的梁巡撫,說話簡單明了的林總督明顯更對鄭將軍的胃口!
林永裳對於徐盈玉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終於明白那些話本子裡落難的姑娘們,對於救命的公子感激到了極點,然後說一聲“大恩無以為報,願以身相許”的心情了。
他實在是沒料到徐盈玉能幫他說服永定侯。
這樣聰明慧敏的女子嗬……
林大人無以為報,隻得再燉了鍋雞湯親自給徐盈玉送了去。
“我看妹妹這兩天有些消瘦了。”荷花已經接過樂山手裡的雞湯,再去取來碗筷,為林大人多添了一副。林大人囉嗦又嘮叨,“也不知道這場仗要打多久,不好大擺宴席的與妹妹說一聲謝,些許心意,妹妹不要嫌棄簡薄。”
徐盈玉聽著林永裳一口一個妹妹,就想把眼前的雞湯扣到林永裳臉上去,林永裳已說到,“那個,上次我說的結拜的事,妹妹還記得吧?”
“記得。”徐盈玉打發了荷花與樂山,端起雞湯淺淺的喝了一口,一雙柔亮有神的眼睛盯住林永裳。
“本來想跟妹妹結拜的,唉,如今那件要緊的東西沒了,若是結拜,怕要連累妹妹了。”林永裳以往都隻在帝都為官,真不料地方複雜至此。林永裳並非不謹慎之人,可是連侍衛甲等拚死相攔,仍舊沒能攔下盜劍之人。
徐盈玉住在總督府,又向來耳聰目明的,一猜一詐也就知道了。
徐盈玉悠悠的喝著雞湯,也不再去瞧林永裳。林永裳歎道,“妹妹對我的恩德,我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報答了。”
“無妨,總有你報答的時候。”徐盈玉見林永裳偌厚臉皮都露出窘色,也不再為難林永裳,笑一笑,“林大人不必拿話誑我了,那東西不過是件死物,隻要此次守住淮揚,立下功勳,以功贖罪,起碼林大人性命無虞的。”
“何況在這個時候,偷走那件東西,定是有用處的,也不怕它不現身。”很快一碗雞湯見了底,徐盈玉將碗遞給林永裳,下巴示意。
林永裳認真勸道,“唉,女孩子不能這樣譜兒大。我是你大哥,幫你盛湯做飯的沒什麼,若是給彆人瞧見,難免說你不賢惠了,以後可要如何嫁人呢。”轉眼間,林大人的臉皮又回來了,給徐盈玉盛了碗湯遞給她,還念叨兩句。想著,這丫頭真是越發放肆了,竟然叫堂堂總督給她盛放湯水。
徐盈玉也不理會,接著喝湯。
人呐,下限就是這樣一步步的刷新記錄,譬如林大人吧,初始在徐盈玉麵前是何等的優雅溫潤,端方君子。後來,慢慢相處,林大人露出偌厚臉皮,威儀漸失。再接著,欠人家徐盈玉的更多了,開始洗手做羹湯。到如今,盛飯的活兒也歸了他。
林大人日後常常回想,他大男人的權益就是這樣一步步的失去的。其過程,林大人也沒覺得有啥,可是,其結果,是相當悲催的。
徐盈玉就這麼不急不徐的,進攻,進攻,再進攻。林大人自己不爭氣,隻好節節敗退,敗退,敗退,再敗退。
一頓飯,徐盈玉喝光了一鍋雞湯,添了兩回飯。
吃完飯,林永裳自動閃人,心道,看著瘦不拉唧的,不想這樣能吃,虧得生在富庶之家,否則哪裡養得起這樣貪吃的婆娘哦。
福州城。
單兵站在城頭,底下一隊人,帶頭兒的捧著把光華璀璨的寶劍,向上喊話兒,“單將軍,尚方寶劍在此,我等奉林總督之命而來,將軍還不開門?”
乍一聽是尚方寶劍,單兵還小小的激動了一回,再一尋思,老子歸浙閩總督管,你淮揚總督派人來做甚!若是往日,興許單兵就開城門了,不過他們早收到消息,這兩天興許韃靼人要來,浙閩又臨海,單兵一直擔心會不會有海盜趁火打劫,此時再如何謹慎也不為過的。
單兵喊道,“請問你姓誰名誰,官居幾品,上司為何人?奉什麼命令而來?”
章老六心下呸了一聲,喊道,“本官乃永定侯帳下六品武官,奉林總督之命馳援福州城。”這就是海盜的不接地氣之處了,全國八大總督,向來是各管各事,哪怕真的有淮揚兵馳援浙閩,也要兩位總督率先通了氣,然後浙閩總督給福州城手令。福州這邊兒預備著迎接援軍,而援軍更需自報家門,帶著淮揚總督的手令,過來自報家門,驗過身份,方為正常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