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稍微措辭了一下,躬身說道:“陛下,奴才知道您現在憂心國事而亂了方寸,但眼下各方麵條件都不成熟,您貿然下令丈量土地,世族肯定是不答應的,依奴才看,還是要以安撫為主,且不可爆發更為尖銳的矛盾。”
倒不是因為齊鳴是投降派,要知道大周日後發展,腐朽的世族肯定是打擊的對象,但現在的問題在於周雲揚身邊沒有足夠的班底,來填補世族消除後留下的巨大空缺,所以必須要忍耐。
周雲揚皺眉說道:“如此的話,朕的任何旨意都形同虛設,日後如何推行新政?”
“陛下,您還記得奴才說過的話嗎,科舉不開,文化就永遠在世族的壟斷中,我們就會一直被動下去,不如趁此機會,和世族做個交易,陛下收回成命,同時開科舉取士,如何?”
聽了齊鳴的話,周雲揚微微沉吟片刻,皺眉說道:“這怕是不行,你也知道,世族壟斷了文化,寒門子弟讀書者甚少,即便開了科舉,依然會被世族壟斷,等於換湯不換藥。”
齊鳴笑了笑,說道:“依奴才看,現在之所以寒門不讀書,是因為讀不起書,因為紙張太過昂貴,尋常人家根本用不起,不過奴才有辦法解決,隻需要一些時間,寒門子弟也可買得起書本。”
造紙的事,他之前就和周雲揚提起過,她也記得,而且齊鳴的神奇她是見識過了,既然他說有辦法,必然不會讓她失望。
“陛下,隻要這件事保密,世族會認為您是妥協了,隻是為了麵子才開科舉考試,世族依然覺得他們占據文化正統,不會過於反對,甚至他們會認為這是陛下在暗暗示好,這樣一來,阻力就又小了很多,何樂而不為呢?”
“隻是,他們這樣逼迫朕,朕若不製止,皇家威嚴何在?”
見周雲揚有些鑽牛角尖了,齊鳴連忙說道:“陛下,有時候示弱也是一種策略,韜光養晦並不丟人,隻要最後能夠達到目的,隱忍一時又何妨呢?”
他看著周雲揚不甘的眼神,笑著說道:“您應該沒見過沙漠中的毒蛇,沙漠中有一種毒蛇,每次遇到敵人時,都會將身體盤緊,周身膨脹,卻不會輕易出擊,這便是弱者的策略,牢牢守住弱者的地位,伺機給與敵人致命一擊。”
周雲揚沉吟著點頭,說道:“也罷,朕可以隱忍,隻是世族未必肯善罷甘休。”
“這就是奴才回來的目的,他們覺得陛下是孤家寡人,所以才會群起而攻之,但奴才要他們知道,陛下可不是好欺負的,請陛下放心,一切有奴才在。”
看著自信的齊鳴,周雲揚忽然鬆了口氣,仿佛隻要他在自己身邊,任何危機都可以輕易度過,這種依賴感是從來沒有過的,內心的深處,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東西在蕩漾。
“咳咳,好,就依你的計策,你連日奔波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若有事再傳召你。”
“奴才告退。”
齊鳴從禦書房裡出來,感覺全身都要散架了,一晝夜都在馬背上奔波,大腿根都磨破了皮,回去還要上點藥,免得到時候感染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齊鳴倒在床榻上就睡熟了過去,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黑透了,也不知此刻是什麼時辰。
肚子有點餓,想起來找點吃的,這時齊鳴才發現桌前居然坐了一個人,把他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周雲揚。
想來也對,自從被二虎他們劫持過之後,周雲揚就下令禁衛營接管了住所的防務,平時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能夠自由出入的,除了青黛就隻有周雲揚了。
“陛下,您怎麼在這呢。”
齊鳴連忙起身問道。
周雲揚並未閒坐,而是在批閱奏折,見他醒了,放下手裡的批紅,回頭說道:“朕來看看你,順便請教你一些事情,見你熟睡就沒有打擾。”
“陛下找奴才有何事?”
“對於你說的科舉,朕還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即便你發明了新的造紙術,讓寒門子弟得到了讀書的機會,可世族的底蘊,不是寒門能夠抗衡的,這該如何是好?”
齊鳴笑了笑,說道:“陛下,如果您吃飽了,彆人給您一個饅頭,您會視若珍寶嗎?”
周雲揚搖頭道:“雖然朕知糧食來得不易,卻也不至於視若珍寶。”
齊鳴點了點頭,又問道:“若是您餓了好幾天,再不進食就要餓死了,這個饅頭是不是極為珍貴?”
周雲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朕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
“陛下冰雪聰明,寒門子弟為了得到出人頭地的機會,怎會不珍惜機會,而世族子弟卻錦衣玉食慣了,自然不會太當回事,即便世族有底蘊,真正成功的卻是努力的人。”
齊鳴繼續說道:“科舉三年一次,即便起初寒門入選的比例很小,但長此以往,為了出人頭地,寒門子弟會越來越多,逐漸將不努力的世族子弟排擠出朝堂,在朝堂上沒了話語權,世族想要威脅陛下,也就無從談起了。”
周雲揚連連點頭:“你說的對,朕沒有想到這一層,還好你點醒了朕。”
“這就是潤物細無聲啊,陛下,相對柔和的改革,更符合當前大周的環境,您治理國家,不一定非要選擇最宏偉的計劃,而是一定要選擇最為適合的。”
周雲揚忽然起身,向齊鳴深深長揖:“朕受教了。”
“陛下不可,這不是折煞奴才嘛。”
齊鳴連忙阻攔,可是雙腳剛落地,大腿根就傳來鑽心的疼痛,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起來。
周雲揚一驚,忙問道:“是否在前線受了傷?”
“不是,奴才在馬上狂奔了一晝夜,磨破皮了。”
齊鳴吸著涼氣擺手說道。
周雲揚心中感動,他得知京城有事,連夜趕回來,其中的辛苦她是知道的。
“要不要緊,給朕看看。”
齊鳴一愣,支支吾吾的說道:“陛下,這恐怕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