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丫鬟!
不及老太太發話請他進去,秦煜便已掀簾入內了。
他雙目泛紅,目光冷冽,頭回這樣看著老太太,然又捂著喉嚨咳得厲害,叫人看了不忍。
老太太倏地起身,快步走下去問秦煜“這是怎的了,你們幾個都是怎麼看顧的?”
“祖母!”秦煜抬眼殷殷望向老太太,打斷道“祖母為孫兒好,便要將孫兒的一切都毀了麼?”
老太太心疼孫子,伸出戴著金戒指的老樹皮般的手,像秦煜幼時那樣去撫他的頭,“怎麼這樣說?”秦煜彆過頭躲開了,老太太隻好尷尬地收回手,命眾人“都退下。”
於是,連同張嬤嬤在內的所有奴婢,都斂目頷首,有序地卻步退了下去。
老太太深歎一口氣,在秦煜麵前踱步,“煜哥兒,這人啊,自出生起便有他的位置,你這樣的侯門嫡子,有你侯門嫡子該做的事,該娶的人,秋曇那樣出生微賤的奴婢,也有她該做的事,該嫁的人,你想把她拉到不該是她的位置上,談何容易?祖母可以開口允準你們的婚事,可將來呢?你們會有許多過不去的坎兒,祖母隻是把她歸回原位,她一個奴婢,本就該嫁奴才,這是她的命!”
“原來祖母是這樣想的,”秦煜嗤的笑了,“既是這樣想,又為何騙孫兒說您願意接納她?”
“你那樣哀求祖母,祖母怎麼好駁了你?”
在這件事上,秦煜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間,既被最愛的女子騙,又被最親的祖母騙,還傻傻地為一個從來不存在的結果,用儘全力,真是蠢啊!
秦煜忽拍著扶手大笑,笑著笑著又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捂著喉嚨作嘔。
“煜哥兒,”老太太忙伸手去扶他,撩開他的發,輕拍他通紅的臉,“煜哥兒,太醫,快請李太醫!”
簷下候命的張嬤嬤聽見,立即掀簾進來。
“不必,”秦煜揮開老太太的手,抬起咳得通紅的臉,咬牙切齒道“我這就去尋她,天涯海角也把她尋回來,您要把她歸回她本來的位置,孫兒便偏要將她扶到孫兒要她到的位置!”說罷他轉著輪椅,轉身便走。
老太太卻道“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看看,”說罷朝張嬤嬤使了個眼色,張嬤嬤會意,舉步走進梢間,不多時便端了個朱漆梅花托盤出來,走向秦煜……
秦煜遠遠便看見了,托盤裡放著一梨花白帕子,帕子上嬰兒巴掌大的一片紅,刺得他的眼生疼。
他腦中轟隆一聲,頭疼欲裂,於是雙手緊握成拳捶自己的腦袋,大喊“彆過來,彆拿過來!”他眼前走馬燈一樣過著他與秋曇躺在床上的畫麵,他們的親吻,擁抱,和克製,像鋼針一樣紮進他腦子裡。
老太太和張嬤嬤忙拉住他的手,“煜哥兒,彆打了,彆打自個兒了,來人啊,來人啊!”
立即,守誠和綠濃等人衝進來,一個個都來拉秦煜的手臂,不許他再打自己。
秦煜卻猛地一甩,把綠濃和張嬤嬤甩倒在地,握緊拳頭一捶,輪椅扶手整個兒教捶斷了,“乓”的一聲,把老太太等人都嚇住了。
他抬起通紅得似要殺人的眼,命守誠“把倪老三帶來。”
老太太想著秦煜在氣頭上,怕不是要殺人,奴才犯了事,叫下人打一頓攆出去就是,從沒有主子動手殺人的,如此豈不壞了他的名聲?
“煜哥兒不是要罰倪老三,是想殺祖母吧?”老太太微昂起頭,神色凜然。
張嬤嬤、綠濃守誠等人嚇得“撲通”一聲跪下,朝老太太磕頭,求老太太息怒。
秦煜冷聲道“祖母若要攔,便是叫我去死,”說罷自己轉著輪椅往萬壽堂外走。守誠和綠濃等人忙起身,跟著出去,不敢言聲兒,隻是跟在秦煜身後。
老太太到底沒再攔,隻命張嬤嬤“你派幾個人去盯著,有什麼事,即刻來報我,若煜哥兒真殺了人,你悄悄把人送出去,買塊板埋了,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再從我這兒拿二百兩銀子,賠給他妹妹。”
張嬤嬤應是,下去辦差了。
秦煜已由守誠推著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也止住了咳嗽嘔吐,他腦袋靠著輪椅,闔上雙目,臉紅得近乎紫,額角的青筋一突一突,綠濃等人偷眼瞧他,見如此,都怕得緊。
回到聽風院後,守誠立即去尋倪老三,秦煜則呆坐在屋裡,靜聽著西洋擺鐘搖擺的當當聲,偶然一眼瞥見八仙桌上自己帶回的土儀,和那十二麵磁石,他突然暴怒,抬袖一掃,各色錦盒七零八落地全掉在地上。
接著,秦煜自己轉著輪椅去了內室,將八寶櫃底下的一四角包銀紅木箱子拖出來,打開,隻見裡頭各色鑲丹珠寶石的弓箭匕首,都是他幼時的玩物,他撥弄著的,從裡挑出一柄龍紋短劍,那是當年平南侯在戰場上繳獲的敵國王子的短劍,隨手送他了。
秦煜拔出短劍,銀光閃閃,沒一點兒鏽跡,他比劃了兩下,很是趁手。
不多時,屋外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和男子的求饒“守誠,你輕點兒,輕點兒!”接著竹簾掀開,守誠抓著倪老三的衣領子進了來,一把將他推到向秦煜。
倪老三滑跪在秦煜麵前,以額觸地,碰頭有聲,“二爺,二爺,小的沒把秋曇姑娘怎麼樣,求二爺饒命,求二爺饒命!”
濃重的酒氣撲麵,秦煜幾乎作嘔,他蹙眉瞅著這樣一個獐頭鼠目,瘦得猴精似的奴才,想到這個狗東西把他放在心上珍之重之的姑娘占了,甚至是強占,火氣便直衝腦門,此刻他隻想把眼前人片了,肉扔去喂野狗,於是他伸出短劍抵著他的頸……
銳利冰涼的劍鋒瞬間劃破倪老三的頸,鮮血滲出來,倪老三一動不敢動,隻轉著眼珠子去看架在脖子上的劍,看著自己的鮮血聚成一股滴下來,他嚇得尿褲子,顫著聲兒,“二爺,二爺,奴才真沒碰秋曇姑娘啊!”
“你什麼也沒對她做?那落紅帕是誰的,嗯?”秦煜加深了力道,鮮血汩汩而出,倪老三臉色發白,“是秋曇姑娘自個兒劃破手滴上去的血,不乾奴才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