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經看不清楚容貌,他也絕不會認錯。
在場不少人神情古怪,臉色各異,以年長者居多。
其中一位長髯老者踱步行去柴老官人的身側,拍拍肩附耳道:“今天這事確實有些過分了。”
柴老官人正在張牙舞爪地招呼隨從救下他的兒子,聞言怒道:“當然過分,我要宰了他。”
長髯老者輕咳一聲,道:“我是覺得你好像過分了些。”
柴老官人愣了愣,使勁扭過頭,睜大了眼睛,沒弄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長髯老者輕聲道:“柴老弟,我看今兒這事就算了。我擔保他不會追究,你也見好就收罷!”
柴老官人結巴道:“他追究?他憑什麼追究?我見什麼好了,憑什麼要收!”聲音越來越大,臉色越來越黑,怒意越來越明顯。
長髯老者凝視道:“柴老弟,愚兄是看在咱倆的交情上好意相勸,領不領情隨你,擔保的事情我會做好。”
一位紅麵老者不知何時到了旁邊:“柴兄,無論僧麵佛麵,他都是有的。不做聲還則罷了,既然明確表了態,麵子還是要給的。”
長髯老者捋須道:“既然你也是這個意思,那我不妨明言了。如果柴老弟執迷不悟,那麼鹿柴會似乎也就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
紅麵老者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含笑道:“確實。”
仿佛耳邊打過轟雷,柴老官人臉色劇變,顫聲道:“你,你們什麼意思,就為了他,你們就要跟我拆夥。”
長髯老者正色道:“風沙與青娥情意相投,欲結伴雙修,正值好事將成,確實不宜大煞風景。”
紅麵老者讚同道:“大喜臨門,實宜錦上添花,不宜擅生是非。”
柴老官人呆呆地看著兩人,像是從來沒見過兩人一樣,回過神道:“難道宜生就這麼白廢了?你們為了一個小輩的麵子,竟然不給我麵子?”
“宜生平日裡確實跋扈了些,也少了些禮數,鬨起的民怨著實不小。”
長髯老者淡淡道:“經此一遭,如果能夠洗心革麵,重新做人,專研經典,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就是個混世魔王,走到哪裡亂到哪裡,大家躲都唯恐不及。”
紅麵老者說話更直接:“你知道柴皇用了多長時間,廢了多少工夫,付出多大代價,才把這小子趕走嗎?請神容易送神難,你千萬彆把他招惹過來。”
柴老官人黑著臉不吭聲,明顯又怒又不服氣,不知在轉什麼腦筋。
“這裡你的老朋友不少,你看除了我們兩個,還有彆人過來嗎?”
柴老官人臉色一變,轉目掃量,好像還真是。
長髯老者歎道:“你想給他難堪,替自己的閨女出口惡氣,愚兄可以理解。但是真把他招惹過來,那就得不償失了。”
柴老官人咬緊了牙,頸側青筋鼓脹。
這場晚宴就是這兩個老家夥攛掇他張羅的,各自抱有不同的目的,絕對不安好心。如今居然來了個一推二五六,倒全是他的責任了。
簡直豈有此理!!!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小子實在太能折騰,說好聽是雷池,不好聽是疫場,更難聽是攪屎棍……”
紅麵老者已經有些不耐煩:“被他纏上,不死也去半條命,反正我不想再招惹他。言儘於此,你好自為之。”言罷,拂袖而去。
長髯老者歎了口氣:“子曰:過猶不及。”似告誡、似安慰地拍了拍柴老官人的左肩,並按住,緩緩道:“柴老弟,用忍戒急,行穩方能致遠啊!”
而後,揖禮告辭。
兩人這一走,幾個老家夥好似商量好一樣,先後離宴,偏又各自叮囑晚輩,繼續捧場,不準離開。
隨著七名受害者被抬走救助,眾人紛紛回到大廳之中。
有人受到長輩叮囑,冷眼旁觀。
有人沉穩知機,嗅出味道不對,不再起哄。
亦有人不明就裡,仍在那兒大呼小叫,咋呼報仇之類。
然而此聲越來越小。
再不懂事的人,被人提點幾下,拽下衣角,也該知道閉嘴了。
宴會出了這麼一檔子大事,居然好似石擊起漣漪,然後就風過水無痕了。
馬玉憐將各人神情儘收眼底,心裡冷笑不已,心道非要把主人搬出來,見了血你們才懂收斂,早乾什麼去了,真是賤。
她立時反客為主,主動找人敬酒,剛才誰敬她最多,誰最口無遮攔,她就追著誰敬,想喝那就多喝點,不想喝她就言笑晏晏語暗渡,秋波盈盈指後園。
一圈轉下來,當倒下三四個,還有七八個嘔吐不已,甚至還有一個被她灌得當場嘔血。
她還不放過,硬是用光了好幾壇佳釀,幫其反複洗胃,愣是把人洗道不省人事為止。
這既是記恨自己剛才受辱,更是趁機替閩商會館立威。
她現在威風擺得越大,她走之後人家的忌憚才會更大。
閩商會館的日子好過一些,在洛陽的閩人才會好過一些。
最後還是另一張字條打斷了她的複仇。
當然還是初雲送來的,大意是:她隱約覺得這好像是調虎離山之計,同時困龍於淺灘,所以等不到明天了,她們必須趕緊啟程回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