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長史煞氣的長眉一挑,“本官堂堂五品,深更半夜不回家睡覺,與你說笑不成!”
劉大郎的哭聲淒慘的傳到西廂,李胥吏哆嗦一陣,杜長史道,“成,反正你也沒事,你就再回牢裡去吧,沒空跟你耗。”
當下兩個兵吏就要提李胥吏回地牢,李胥吏哀嚎,“大人大人!他們既對劉司吏下手,必然不放過我,您把我送回地牢,豈不是讓我去死!”
“沒事,反正死的不是我。”杜長史閒閒的一撣衣袍,起身道,“你願意死就死唄,誰也攔不住。”
“不不不不不,我,我,我願意招!”
另一邊,劉大郎咬牙切齒,兩眼通紅,雙拳緊握,嘶啞著嗓子道,“竟敢對我爹下毒手,我與姓朱的勢不兩立!”
華長史令書吏做好筆錄。
這事說起來與劉司吏的確關係不大,如華長史所言,劉司吏積年老吏,最知輕重。這種油滑老吏,向來手腳俐落,要說順情說好話或是給些打官司人家一些關照撈些油水的事,他肯定乾過,他肯定乾了不少。可能在衙門乾二十年的老吏,必是個極謹慎的人。
絕不會弄出丟失重要證物這樣疏漏,這一下子就把屁股底下的椅子賠進去了。
所以,華長史斷定,朱景遺囑丟失之事應與劉司吏無關,但是,依劉司吏多年的謹慎老辣,他必然知道些什麼。如果能脫身,劉司吏應該儘快脫身才身,偏生他寧可在地牢吃牢飯也一字不吐。
能讓劉司吏苦苦維護,不慎賠上自身的人是誰?總不會是另一涉案人李胥吏,李胥吏又不是劉司吏的兒子,劉司吏的兒子倒也在帝都府做小吏。
如今使出這招苦肉計,倒不是為了詐劉司吏,這樣的手段瞞不過這樣的老家夥。主要是為了詐一詐劉大郎,順帶繼續二詐李胥吏。
劉大郎與李胥吏走的近,這是帝都府有人交待的事。再加上劉司吏二子三年年齡尚小,兩個女兒已經嫁人,都不大可能涉入此案。
果然,劉大郎一五一十的都交待了,他交友不慎,常與李胥吏一起吃酒,有一回叫李胥吏帶著去了趟青樓,劉大郎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對那位青樓女子傾心愛慕,想為這女子贖身,可他家裡管的緊,大錢都是爹娘管著,他當差沒幾年,私房加起來也不過百十兩。
李胥吏就出主意,說刑房有不少罰沒的值錢物什,不妨偷出來賣。這也是刑房小吏常乾的事,劉司吏就乾過,把純金的偷出來,換鍍金的補回去,基本上都是用贗品換真品,時間一久,沒人追究。
存放罰沒之物的鑰匙就在劉司吏那裡,劉大郎被李胥吏算計,偷出他爹的鑰匙,後來就發生了朱景遺囑被盜之事。
隻是,盜走朱景遺囑的是江湖有名的梁君子,這是位很有名的盜賊。陳府尹重重訓斥了劉司吏李胥吏,滿大街的張貼捉拿梁君子的通緝文書。
劉司吏何等老辣之人,就他兒子倒騰罰沒之處出去變賣的事,他早聞了風聲,隻是想著孩子長大了,知道弄錢也是過日子的好事。不料竟鬨出朱景遺書被盜之事,劉司吏在家就細審了劉大郎,劉大郎把事情一說,劉司吏當下氣個好歹,隻恨兒子上了李胥吏的套。
盜賣罰沒之罪是小,倘鬨出與偷盜物證相關之罪,那就完了!
好在有個梁君子頂缸,劉司吏讓兒子乖乖的不要聲張,原以為此事就這樣過去了,不料朱家姑娘誓不罷休,把官司打到刑部,連府尹大人都成了被告,他們這些刑房之人,更是脫不開乾係!
劉大郎一招認,李胥吏那裡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
李胥吏有好賭的毛病,欠下一大筆賭債,有人出錢,什麼事都肯做,當碗就竹筒倒豆腐吐了個乾淨。
更讓杜長史意外的是,李胥吏心機不淺,朱景那遺囑,竟還在他手上。李胥吏咬牙切齒,“把遺囑給他們,隻得一筆銀錢。我攥在手裡,方是個長久營生!”
杜長史道,“你有這長久營生的心機,做點什麼不好,偏要害人。今有此報,也不算冤枉。”
把一應案犯押回牢內,隻是這次換了乾淨些的牢房,劉大郎沒想到哭了半日的不是他爹,當時光影昏暗,再加上那人被白布蓋著,劉大郎一時急痛功心,竟是沒留心哭錯了人。劉司吏一身狗屎味的怒罵兒子,“你個憨貨!老子如何交待的你!你這個傻子!這回完了!”
華長史還勸他一句,“我倒是瞧著,你這兒子沒白養。他要是見你死了,還咬緊牙口不說,那才是枉為人子。”
劉司吏氣的直哭,半點不想理設下這等陰謀詭計的華長史,可心裡未嘗沒有濃濃的欣慰,這個兒子是不聰明,一下子就叫人騙了,可心裡到底是孝順他這個父親的。
杜長史也對華長史所設計謀大為佩服,稱讚道,“還是華老兄你有見識,洞察人心,遠勝小弟。”
華長史歎道,“父子連心哪,劉司吏這等油滑老吏,能叫他拿性命前程去維護的,能有誰呢,定是骨肉血親。”
夜色降臨,天空星光閃耀,二人出得刑門,見外麵竟停著一駕馬車,他二人的小廝都牽了馬來,車夫是王府侍衛,那侍衛上前稟道,“殿下說二位大人出來時定然天色已晚,如今天寒,就彆騎馬了,令我駕馬來接二位大人。”
華杜二人皆是一笑,口稱,“有勞殿下關懷。”事情雖小,卻是這樣貼心。二人謙讓一番,華長史先踩著車凳上了車,杜長史後上。車駕自外看就是尋常車駕,裡頭布置卻極舒適,車壁鑲著深藍厚氈,掛著兩盞琉璃燈,映亮車廂。車中還置一炭盆,在這深秋的夜裡,將夜中寒涼都擋在了外麵。
二人都非仕途得意之人,此時卻都覺著,跟著三殿下乾其實是挺不錯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