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閱道,“殿下怎麼忘了,我小叔與我爹是一輩,我爹手裡有一成五的份子,我小叔手裡自然也有一成五,長房占三成,足夠了!”
昨日王府安宅酒,今天一早,李玉華就進宮去了。
陸皇後與太子妃都在,李玉華順帶問候了陸皇後的身體安好,畢竟陸皇後打著鳳體不爽的名義沒去參加三皇子府的安宅酒。陸皇後笑,“我都好。聽說你們府裡昨天很熱鬨。”
李玉華道,“主要是皇祖母、父皇親臨,宗室們去的就多,親戚們都捧場。”
“難為你年紀輕輕,能操持這樣大的宴會,可見能乾。”陸皇後笑著稱讚李玉華。李玉華連忙謙虛道,“全都賴大家夥幫忙,我比太子妃、二嫂還差的遠。”
陸皇後剝了個桔子奉給藍太後,順嘴道,“昨天陛下駕臨鳳儀宮,倒是說起一事,讓我問問老三媳婦。昨兒那麼熱鬨的宴會,又是你們開府後第一次宴飲,如何沒請你娘家人過去一起熱鬨熱鬨。陛見沒見著親家,有些遺憾哪。”
李玉華剛捏了個蜜餞,聽到陸皇後問及此事,李玉華指尖用力,頓時將蜜餞掐成兩段,她道,“原是要請的,可我生氣了,就沒請。”
“皇祖母也知道,我自幼和我娘長在老家,今年要不是祖母打發人去接我,我都不知道自己親爹還在世。父母的事,我不好多說。性情不合,和離也正常。可自打我跟三哥成親,我就在天祈寺給我娘設了靈位,每月都會打發人去祭奠。據我所知,許家從未去過。”李玉華冷冷一哂,“我這可是親娘。既有生恩又有養恩,說待我千般好,眼裡沒我娘,那也是不好。我早憋著一口氣哪。”
陸皇後臉色微沉,繼而道,“你與你母親自然親近,可也該體諒你父親,夫妻與血親是不一樣的,夫妻和離,便再無相關了。”
“可我在許家時,許太太拉著我的手,口口聲聲叫我娘李姐姐,又說我娘以往待她很好。怎麼也不見她去天祈寺見一見我娘這位許姐姐呢?可見那些話不實在。”李玉華唇角噙笑,目光譏誚,“不過是哄我的鬼話。”
“你要心存這樣的誤會,也不怪與娘家這樣疏離。”陸皇後淡淡的說一句。
“是不是誤會,日久見人心便知曉了。”李玉華分毫不讓的頂了一句。
陸皇後臉色很不好,“你約是對我妹妹不滿,可本宮說句公道話,追本溯源,我妹妹本就是繼母,對待繼女,輕不是重不是,自然難討你喜歡。可說到底,你自來帝都,她沒有半點虧待你,你出閣嫁人也都是她操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繼母不虧待繼女,這是做人起碼的德行,而不是應該被稱頌的美德。至於我出嫁的嫁妝,誰坐著許太太的位置,誰就得操持,那既不是功勞也不是苦勞,那是責任,那是義務。令妹嫁給我爹之前,就知道我爹有嫡長女吧?原就是嫁來做繼母的,給繼女操持親事就勞苦功高了?那何必要嫁人做繼母,去做平頭正臉的原配多好。”
或者,此時此刻,陸皇後才明白,她為自己招來了一個何其可怕的對手。李玉華有著嚴謹的思維,縝密的邏輯,口齒伶俐,狡猾如狐,更重要的是,她對許家沒有半點情分可言,更不會親近陸家。當她以受儘虧待的許家嫡長女的身份回擊時,許家沒有還手之力。
藍太後很快平息陸皇後與李玉華之間的對峙,藍太後淡淡道,“這是玉華的娘家事,孩子大了,讓她自己處理吧。彆為這點事傷了情分。”
鳳陽長公主心說,陸皇後現在隻怕恨不能把自己親外甥女嫁給安之了。
起碼既給給安之添堵,也能添一助力。如今這李玉華,簡直是給安之送了個助力,給自己添了大堵。
李玉華根本沒理陸皇後會如何惱怒,她在宮裡不靠陸皇後過日子,她有藍太後這座靠山,安穩的很。李玉華更關注朱家糧鋪所有權之爭。
現在,帝都有名有姓的大商賈都在觀注著這一場曠世之爭。
譚潘兩家已達成協議,以朱家糧鋪三成半的份額要求朱閱交出朱家糧鋪的管理權,畢竟這麼大的生意,不能交給她一個女娃娃管理。
穆安之先覺奇怪,“這兩家不是攏共才有不到三成的份子麼?”
“世事變遷,當年朱家糧鋪原也不隻他兩家入股,還有其他四五家小些糧鋪總共占不到不成的份子,顯然是被這兩家把那些份子買了下來。”李玉華經商數年,再加上他們的生意也是合股,對這些事一望即知。
“那算起來還有三成半的份子,這些份子在誰手裡?”
“也在朱家人手裡,不過,不是朱家長房,而是朱家族人手裡。”李玉華說,“朱家糧鋪是朱家祖上傳下來的產業。朱景一支是朱家嫡支,到其父朱太爺時,手裡的份子依舊是全族舊多的。如今算來,朱家糧鋪,朱家長房獨占三成。但這三成份子,是因為朱太爺臨終前,因朱晚年紀小,朱太爺分產時,分給朱晚的多是田地鋪麵兒等產業,朱家糧鋪的份子,朱太爺沒有給朱晚,全部都給了長子朱景。”
“朱太爺這份心思倒是深遠。”
“那是當然,不然如何能教導出朱景這樣的人物。朱太爺當年隻分給朱晚一些田地店鋪,與朱景所得相比,九牛一毛,未嘗沒有朱晚年少怕他身攜巨產不得平安的防備。朱景為人正大光明,待朱晚年長,便將手中糧鋪的三成份子,分了一半給幼弟。”
“這方是一樁美談。”對比朱景身後爭產之事,穆安之不禁感慨,複又道,“朱閱短時間內想保住糧鋪容易,族中人多,相信會有人占在她這一邊。可若想長久掌管糧鋪,怕是難了。”
“是啊。女子想做些事業,本就比男人要難。朱閱年紀且輕,雖有朱晚站在她這邊兒,一則她年輕,二則朱氏族中人心不齊。不過,朱閱能把官司打贏,她不見得沒有後手。”李玉華想了想,“起碼,度過眼下難關不難。譚潘兩家隻有三成半,除非他們有五成以上的份子,不然沒有絕對把握。”
結果,朱晚朱閱接下來的舉動,簡直是讓整個商賈界對朱家另眼相看。
第一件事,朱氏家族舉行了盛大的新族長的繼任儀式。原本族長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朱順山父子已經名譽受損,朱成鬆甚至入獄,有舉人功名的朱晚當仁不讓的成為新族長。
第二件事,朱晚朱閱分頭說服數位德高望重的家族長輩,由朱家長房牽頭,將手中持有糧鋪份子悉數注入到朱氏商行之中。從此,朱氏家族在朱家糧鋪的持有的生意份子,不再是鬆散為政,而是彙聚在一起,以絕對的優勢掌控朱家糧鋪。
當然,朱晚朱閱對家族也做出讓步,譬如,朱晚答應每年注入到家族族田、族學中的比例有所增加。再有,朱閱也答應了朱氏家族非常苛刻的要求,她自父親手中繼承的的所有的糧鋪生意份額,如果不能傳給朱氏後人,朱閱也要賣給朱氏商行,而不能傳給外姓之人。
朱氏家族的用意很明顯,朱閱可以帶走銀錢,但不能帶走朱氏家族的祖產。
朱閱乾脆說,“這不如就寫進族規也寫進契約,所有族人要轉讓手中份子,必要率先賣給我們朱氏商行。若商行不買,方可賣與外人。”
大家都覺這法子好。
朱家具體的契約是怎麼回事,外人不能知曉,但據說,所有契約加起來足有一尺厚。
但,由此一戰,朱晚坐穩族長之位,朱閱掌握朱氏商行,而朱氏商行,牢牢的把控著朱氏糧鋪的所有權。
朱家叔侄這一場大戰,簡直驚心動魄。
朱氏家族由鬆散的族人分彆持有的糧鋪份額悉數被整合到朱氏商行,如同一盤散沙被聚而丘,李玉華光聽些小道消息都覺蕩氣回腸。
朱家這場爭產官司也伴隨著朱家糧鋪這一場商業之爭的結局落下帷幕。
穆安之真覺不可思議,“當初朱閱與朱順山父子那真是水火不容,你猜怎麼著,朱成鬆收買胥吏偷盜朱景遺囑之事,朱閱竟然寫了諒解書。”
李玉華道,“朱順山手裡有一成的份子,聽聞潘譚兩家大東家親自上門,最後,朱順山還是把這一成份子放到了朱家商行。朱順山退一步,朱閱難免有所妥協。她已經大勝,何必趕儘殺絕,何況也不能真把朱順山父子宰了。”
穆安之笑了笑,“朱順山朱成鬆父子接下來可不好過。”
“應該罪不至死吧?”
“按律自然罪不至死,不過,朱成鬆發配流刑是免不了的。你彆忘了,陳府尹雖是個白癡,陳家可不好相與,朱成鬆收買胥吏偷遺囑換證物。陳府尹那白癡已經被發配回翰林院了,陳家丟了個大臉,必然要找回來的。”
穆安之意味深長,“朱成鬆要替幕後之人背鍋,不過,陳家可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