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帕森勳爵,除開馬略斯,您身邊就數他級彆最高,是刑罰翼的次席刑罰官,跟他的長官一樣,基本上就是人見人怕的類型。”
“德沃德·史陀,後勤翼的大爺——彆瞧那大爺一臉笑容,其實滿肚子壞水,如果他想在夥食裡整你……”
多伊爾歎了口氣,輕笑地聳聳肩。
“而您昨天見過嘉倫·哥洛佛了,馬略斯身後那個棕色頭發,平時不開口,一開口就連翼堡伯爵都敢懟的家夥就是了。”
你自己也是吧。
泰爾斯在心底裡暗暗道。
多伊爾沒注意到泰爾斯的臉色:
“哥洛佛是先鋒官之一,順便一句,那家夥是個麵癱,不哭也不笑,我們私下裡都叫他‘僵屍’。”
“聽說僵屍的祖父曾在王室衛隊服役,官兒還不小。”
多伊爾眨了眨眼:
“所以他從小耳濡目染,懂很多王室衛隊裡的門道——甚至還知道多年以前舊衛隊的秘聞。”
這個詞組吸引了泰爾斯的注意。
“舊衛隊?”王子追問道。
“是的,”多伊爾掃了一眼桌麵,發現沒什麼地方可以再調整之後失望地收回目光:
“十八年前,血色之年裡的那支王室衛隊。”
泰爾斯神經一緊。
“雖然,宮裡的老人們都不願意提當年的事,問了也不說,幾乎就是禁忌……”
泰爾斯臉色一黯:
“是麼。”
不過多伊爾倒是仰起頭來,語含感慨:
“但是據說啊,在先王艾迪統治的數十年裡,無論數量還是質量,那支傳奇的舊王室衛隊都達到了有史以來的鼎盛巔峰。”
泰爾斯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過去。
“不說其他,光是個人武力,他們擁有的極境高手就比任何年代的衛隊都多。”
說到這裡,多伊爾雙目放光,仿佛在唱著吟遊詩:
“有人不動則已,攻若雷霆,製敵無需第二擊;”
“有人狼行千裡,陰詭難測,白晝殺敵不留蹤;”
“有人一刀在手,人頭滾滾,血戰三宿步不移;”
“有人千步之外,振臂張弓,箭下亡魂難落空;”
多伊爾呼出一口氣,滿麵向往:
“最誇張的是,傳說彼時的衛隊,甚至有人能以一敵百,以寡撼眾,縱千軍萬馬,莫奈之何。”
多伊爾的語氣平緩下來。
以一敵百,以寡撼眾……
縱千軍萬馬……
泰爾斯想起那個威勢十足,卻搖搖欲墜的孤獨身影,出神了刹那。
“是麼。”
泰爾斯眼珠一動:
“那麼,現在的衛隊呢?”
“現在?”
多伊爾眨了眨眼,嘴角一彎。
“而現在,衛隊裡絕大多數人都是血色之年後重組的,您知道,民生凋敝,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不好過,而戰場和軍隊裡鍛煉出的超階好苗子,也早就被新崛起的三名帥網羅走了。”
“我倒聽說,現在的首席先鋒官施泰利是極境,可他又沒什麼出名的戰績……因為極境這玩意兒,除非你真正硬撼過另一個極境,其他人才會承認你也是,否則……”
多伊爾聳聳肩,眼裡的向往化為遺憾。
“可惜了。”
“真希望我生在那個時代,能見到空前強大的衛隊盛況,那就好了。”
但多伊爾隨即搖搖頭。
“不,其實也沒什麼可惜的,畢竟,那也是一支恥辱的衛隊。”
泰爾斯眼神一動:
“恥辱?怎麼說?”
多伊爾微微歎息:
“您不知道嗎?同樣是那支衛隊,血色之年裡,他們保護不力,調度不佳,進退失據,最終失陷了複興宮。”
“也親手葬送了……王室衛隊最好的時代。”
保護不力,調度不佳……
泰爾斯下意識地握緊拳頭。
“據說,”多伊爾滿臉複雜,不知是不屑還是無奈:
“隻是據說啊——那一批衛隊裡,甚至還有人裡通外敵。”
裡通外敵。
泰爾斯的拳頭越握越緊。
“守望人。”
多伊爾一怔:
“什麼?”
泰爾斯抬起頭,認真問道:
“你剛剛說,馬略斯是一年前,從指揮翼裡被提拔為守望人的。”
“他屬於六翼的哪一支?”
“具體職責是做什麼的?”
遇到這個問題,多伊爾也愣了一瞬。
“守望人?”
他皺皺眉頭:
“說實話,我在衛隊的前八年裡,壓根兒就不知道這職位存在過,直到馬略斯升官。”
“但隊裡有猜測,你知道,守望,守望嘛,所以我們猜這是個待在黑暗處,秘密守護觀望的角色……”
說到這裡,多伊爾目光一轉,語帶戲謔:“比如說貴人們私下裡去紅坊街,不方便帶護衛官的時候,守望人就偷偷跟著,等在床邊……”
泰爾斯原本還聽得很認真,直到感覺出不太對勁。
看著泰爾斯的表情,多伊爾挑了挑眉毛:
“對了哦,公爵大人,您今年還小,但你知道紅坊街嗎?”
紅坊街?
不等泰爾斯回答,多伊爾就豎起食指,嘿嘿笑了起來:
“噢~哦,一看就沒去過!”
“沒關係,改天得空了我帶您去玩——”
就在此時。
“多伊爾。”
清晰卻洪亮的嗓音。
那一秒,多伊爾完美地住口、轉身、泛笑、鞠躬,一氣嗬成:
“哦看看誰來了,馬略斯勳爵!嘿呀,還有你,僵屍——我是說哥洛佛先鋒官!”
多伊爾一臉熱情地張開雙臂,毫無尷尬之色地看向第三人:
“歡迎,卡索伯爵!”
果然,守望人馬略斯和先鋒官哥洛佛出現在門廳處,而基爾伯特跟在他們身後,笑眯眯地看著泰爾斯兩人。
泰爾斯隻報以尷尬的微笑。
馬略斯露出完美而淡然的笑容:
“多伊爾,聽說你對紅坊街很感興趣?”
“哦,你說這個啊……”
多伊爾一臉“剛剛想起來”的樣子,恍然道:
“當然,我在在為泰爾斯公爵普及一些,嗯,他應該知曉的——常識。”
常識?
泰爾斯歎了口氣,默默地彆過頭去。
“常識?”果然,馬略斯勳爵眯起眼睛,他身旁的哥洛佛不客氣地哼了一聲。
“正是。”
多伊爾毫無愧色地轉向泰爾斯:
“地理常識。”
“關於永星城的行政區劃,大人,我們剛剛說過的,紅坊街靠著臨河街,隔開西環區和下城區……”
馬略斯和哥洛佛對視一眼,一方淡笑,一方不屑。
而泰爾斯隻能驚歎地看著多伊爾,心中湧起無儘佩服。
幾分鐘後,泰爾斯終於拿上刀叉,得以進餐,而馬略斯等人默默離開,隻留下基爾伯特欣慰地看著王子。
“很高興看到你跟丹尼相談甚歡,公爵大人。”
泰爾斯無奈地笑笑,毫不留情地一刀砍下,破壞了被擺得完美無瑕,堪稱藝術的主餐。
“我也沒有彆的選擇,不是麼。”
基爾伯特開懷而笑:
“放鬆,殿下。”
“無論馬略斯、哥洛佛還是多伊爾,他們都是‘七侍’出身,並非一般的地方貴族,你父親相信他們。”
泰爾斯叉起一片肉,嗯了一聲:
“七侍?”
基爾伯特點點頭。
“終結之戰時,複興王身側有著七名扈從,吟遊者們合稱他們為‘璨星七侍’。”
外交大臣再次端起那種講解故事的語氣,雖然沒有普提萊那麼跌宕起伏引人入勝,但勝在平鋪直敘,直接簡單。
“建國後,他們紮根中央領,獲封從伯爵到子爵不等的爵位,成為國王領地內的直屬封臣,而他們的家族也成為璨星王室的有力臂助。”
“六百年了,雖然時過境遷,成員也有更替,但每個時代,璨星最親密信任的封臣們,按習慣依舊被稱為‘璨星七侍’——雖然有時候會超過、有時會少於這個數字。”
“除了六大豪門和十三望族之外,璨星七侍也是王室衛隊裡的常客,近百年來尤其如此。”
近百年來……
泰爾斯咀嚼著這個字眼。
“論地位和影響,他們也許不如十九貴族,但是論起對您家族統治的助力和意義,七侍絕對猶有過之。”
基爾伯特認真地道:
“所以,維持好與直屬封臣的……”
可王子打斷了他。
“那百年之前呢?”
基爾伯特眼神一動。
泰爾斯咬住一片肉排:
“西荒公爵告訴過我,他有位伯祖父,很久以前也在王室衛隊裡效力,甚至力助我的祖父登上王位。”
泰爾斯咽下一口,凝視著眼前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肉排:
“所以,基爾伯特。”
“六大豪門和十三望族的人,是什麼時候,漸漸從國王最信任的親衛,從王室衛隊裡……絕跡的呢?”
————
大廳之外的門廊。
“怎麼樣?”
守望人馬略斯背著手漫步向前,而多伊爾則緩緩跟在他的身後。
多伊爾搖了搖頭,神色平靜。
“不知道。”
“不像人們吹得那麼神奇天才,某種程度上,還有些……呆頭呆腦的?”
馬略斯從鼻子裡哼了一個升調:
“呆頭呆腦?”
“怎麼說?”
多伊爾瞥了一眼身後,拽了拽嘴角:
“為人輕信,毫無戒心。”
“我隻是隨口扯了幾句緬懷過往的話,我們的星湖公爵就……”
他聳了聳肩,淡淡地笑道:
“剛剛一會兒的功夫,我都快把他全身摸遍了。而他懷裡的那把匕首根本保護不了他——我能在幾秒鐘裡就扭斷他的脖子。”
“我都在奇怪——他是怎麼在打打殺殺的北方佬手裡活下來的?”
馬略斯表情不變,嗯了一聲。
“真的?”
多伊爾舒了口氣,眯起眼睛:
“我這麼說吧,如果那是位公主……”
他眼含戲謔:
“那這會兒……她早就紅著臉,躺在我懷裡學貓叫了。”
馬略斯皺起眉頭。
多伊爾想起了什麼,嘻嘻一笑:“當然,如果他真是女孩兒,那這性格還蠻可愛的。”
馬略斯呼出一口氣。
“你就是不肯消停是麼。”
“王都裡,還有哪位純情少女沒被你禍害過?”
多伊爾吹了個口哨,眼珠一轉:
“嗯,還是有那麼幾位的。”
馬略斯彎了彎嘴角。
“回崗吧,”守望人的表情恢複了淡然,語氣也嚴肅起來:
“還有,彆再玩了,你在保護的是……”
多伊爾舉起手。
“當然當然,安心吧,”金發的衛隊護衛官嬉笑一聲,轉身離去:
“我知道,我知道他有多重要。”
“無論是對王室,還是對我們而言。”
馬略斯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來,看著多伊爾遠去的背影。
“不。”
馬略斯表情不變,卻緩緩搖頭,低聲道:
“關於他。”
“你什麼都不知道。”
守望人輕哼一聲,語氣裡帶著淡淡的不以為然:
“小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