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這道傷痕,是小芽傷的。”
暮筠垂著眼睛,聲音慵懶至極,語調淡淡的,似在話什麼家常一般。
巧遇和連翹立刻瞳孔地震,雖然地震程度不一樣,但兩人異口同聲高聲驚呼:“小芽她好大膽!”
暮筠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安啦安啦,各為其主而已啦。”
連翹氣的給暮筠捏腿的力道都加重了些,“那個小芽,當初看她那麼可憐收留她,沒想到她不知恩圖報,反而傷害救她於水火之中的主子!”
暮筠忍痛道:“她應該了解我向來同情心泛濫,扮成那副小可憐模樣,我定然會出手相助。欸,連翹,你輕點......”
連翹立刻連稱不是,趕緊鬆了手中力道,手指輕輕的,比羽毛拂麵還輕柔幾分。
暮筠無奈,繼續道:“記得當時護衛吳碣調查回來,稱賣她的大伯沒什麼異常,如此看來,小芽進公主府一事,是籌謀已久。”
讓小芽從京城外就假扮孤女混入流民圈,這一步步縝密的籌謀令人恐懼,程致為了在她身邊安插個人手,真是煞費苦心。
為了毫無破綻,恐怕她那個假“大伯”,很早就被程致的人給盯上了。之後假“大伯”的所有行事,比如假認小芽為侄女,再將她放在文柏巷門口變賣,全部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思及此,暮筠不禁抖了個惡寒。跟惡人鬥法,所想之事,應該更深、更惡一些。這次引狼入室一事,也算是讓暮筠狠狠長了個教訓。
巧遇不解:“那丫頭看身形也就個十歲出頭,怎麼能那麼有心計啊!”
“咱們都被她騙到了,”暮筠將身子轉了個個,方便兩人按摩她摔得有些酸痛的後背,“她恐怕比我們年歲都長,若不是她的身材極具迷惑性,估計他主子也不會派她來。”
暮筠居然替小芽發起愁來。比她年歲大,個子比她矮倒是可以理解,身材竟比她還要更加平坦。不知程致好不好那一口,不過程致既然對她都傾慕有加,想必是不介意小芽那平板身材的。
“巧遇。”
“殿下?”
“明日讓廚房給我燉黃豆豬蹄湯。”
“殿下不是已經吃膩豬蹄了嗎?”
“吃膩了我也要吃,我的胸前大業還得繼續搞起來。”
巧遇:“......”
連翹:“......”
還沉浸在小芽是內鬼一事的巧遇和連翹的表情同時一噎,齊齊為自家主子這異常跳脫的話搞得哭笑不得。
看來主子沒有被今晚公主府的這一通混亂搞得心情不好,隻要主子沒事,她們做下人的便能安下心來繼續做事。
前半夜折騰了一宿,暮筠已經乏得在軟榻上就打起了瞌睡。巧遇和連翹見此,不忍心叫醒她沐浴完再回床榻安睡,便將被子替暮筠掖好,熄了屋內大部分燈火,隻留一盞幽微的燭燈,輕掩了房門,鳥悄悄地退出了主屋,回了一旁的偏屋去守今晚所剩不多的夜。
夜深星闌,卓淩初披著一身霜露躍進了暮筠裡屋的窗戶,見床榻上空無一人,他詫異一瞬,疾步向外間走去。
瞧見幽微燭光下那奪人心魄的恬靜睡顏,卓淩初頓感他的整個世界瞬間靜謐了下來。
他脫下帶著寒意的披風,悄然蹲在軟榻旁,輕抬了暮筠的下巴給她調整了個姿勢,取出懷裡的祛疤生肌膏,輕柔地為她的脖頸上敷著藥膏。
“真是累著了啊......”卓淩初輕聲低喃,眼神裡流露著絲絲疼惜。
待藥膏在傷口周圍凝固好,卓淩初伸手比劃了好幾遍,可算是找到了一個好抱的姿勢,才敢俯身將暮筠抱起。
“嗯——哼——”
才抱著懷中之人直立起身,低頭就瞧見她蹙著嬌眉哼哼唧唧。許是夢到了早前被挾持的事,在卓淩初懷裡的暮筠,身體突然像個受驚了的小兔子一樣抖了個激靈,鼻腔中還哼哼出了受了驚嚇一般的嗚咽聲。
睡夢裡的她終於卸下偽裝,流露了平日了不曾展露的情緒。此刻的卓淩初感覺自己的心揪得生疼,他輕而快地邁步到了裡間,將懷中易碎的寶石輕放在柔軟寬大的床榻之上,直到厚重的棉被壓蓋在她的身上,她才算又安穩地沉睡了下來。
蹲在床邊凝視了暮筠的睡顏許久,待遠處的雞鳴傳入耳中,卓淩初才撐著床沿站起了身子。
晃了晃酸麻的雙腿,等腿部的不適感稍有消退後,卓淩初抬步走向房間內的書案,略略看了下博古架上擺放的一些書籍,待看到《身陷囹圄的貴女》、《公主與她的暗衛麵首》那幾本話本子後,他唇角扯了扯,拿起暮筠平日裡用的毛筆,取了桌案上擺放的宣紙,稍稍斟酌了下用詞,給暮筠書了一張留有滿滿端秀流美字體的留信。
他今早要出遠門,在信上寬慰暮筠這幾日切勿掛念。受了重傷的左梁已經被流影閣的人安置好,且暫無生命危險,隻不過要想徹底清醒,也許得過些時日。
關於程府派人潛在公主府一事,卓淩初勸暮筠稍安勿躁,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程致此人陰險狡詐,心胸狹隘,若是在不能將他一舉擊破的時候輕易招惹他,指不定此刻正因被自己得力手下背叛而暴怒的他,會貿然對暮筠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寫到這,卓淩初撓了撓額頭,不知道從何時起,兩人雖未將‘程致’這個名字常常宣之於口,但卻默契地將他當作了共同敵人。想想自己並未流露出什麼破綻,想必都是因為有‘流影閣’這個媒介在,事情發展的走向也能說得通。
信的最後,卓淩初提醒暮筠記得早晚要多加衣,剛沐浴完千萬不要再出門,受了寒,那幾日她又會疼得難受。
其實卓淩初還有好多話要囑咐暮筠,比如讓她想著最近彆讓傷口碰水,祛疤生肌膏用完還可以找小白要等等事無巨細的囑托。隻不過他怕暮筠嫌他嘮叨,才忍不住放下了紙筆。
“主子,人手、馬匹已經全部備好了。”窗外傳來初一恭敬有禮的提醒聲。
外麵的殘月已融入到蒼白的天際中,很難再尋到它的蹤跡。
翻窗而出,躍出公主府,卓淩初係上帶著些許暖意的披風,戴上了泛著幽光的玄色麵具,整個人恢複了往日的清冷俊逸。
天上的那輪蒼涼的孤月雖杳無蹤影,但冷傲如霜的清月公子卻重現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