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八公看著她,道,“還有顏兒眼色好。”
蘇顏笑道,“果然是因為這個人。”
蘇八公沉聲點頭。
蘇進問,“什麼人?”
蘇八公道,“一個來自衡州自稱叫宋陽的人。”
一句衡州,一句宋,頃刻間就讓一直沉默不言的雲蘇擰了擰眉,他輕聲問,“此人對外公說了什麼?”
蘇八公喟歎一聲,盯著廳堂前的蘇進、蘇昱、蘇墨、蘇喜、蘇顏、蘇歡,從寬大的袖兜裡拿出一物,當那物展現在眼前的時候,蘇八公道,“此人帶回了你們父親的遺物。”
幾個人麵色一怔。
蘇子斌駭然,“大哥的遺物?”
雲蘇眯緊雙眸。
蘇八公掩麵悲道,“是,蘇項臨死前的遺物,半截衣袖。”
所有的人都湊上去看那截衣袖,末了,蘇子斌紅著眼眶道,“這確是大哥臨走前穿的,他一直很愛鷹鳩,以前他在府上的時候,院中養了很多鷹鳩鳥,他所穿衣著,每件衣物都會在袖子上繡著飛翔的鷹鳩,那時候我取笑他,說他臭美,他卻是將袖子一撣,鷹從臂膀間飛起,那個時候,他說,小弟,鷹以雙翅翱翔天下,我以雙臂征戰四方,鷹繡於袖,代表的便是我蘇項。”蘇子斌說著,眼淚漸漸的流了出來,“那個時候的大哥是無所不能的,我從未想過他會……”蘇子斌哽咽著,死活說不出來那個死字。
蘇進、蘇昱、蘇墨、蘇喜、蘇顏、蘇歡也紅了眼眶,他們的父親一直都是他們心中的英雄,可惜,英雄末路,他們誰也沒有看到那是一種何等淒慘的場景。
蘇進抹抹臉,衝蘇八公道,“祖父,那宋陽在哪兒?”
蘇八公道,“我給他安排了在靜方園。”
蘇進道,“他能拿出我父親的遺物,就必然知道我父親死前之事,我去找他!”
蘇八公喊住他,“回來。”
蘇進忍著臉上的痛苦表情,捏緊雙拳道,“祖父就沒問他嗎?”
蘇八公道,“此人住在蘇府,往後想問有的是機會,如今召你們來,是商議你們父親的後事的,再者,此人姓宋,又來自衡州,與宋繁花又是叔侄關係,偏巧宋繁花剛投進大牢他就來了,這事透著蹊蹺,我有問過他來瓊州的目地,他說來為他妻子尋醫問診。”蘇八公看向蘇子斌,“等議事散了後你去靜方園探探那方氏的脈,看宋陽所說是否真實。”
蘇子斌擦了擦眼,低應道,“是,爹。”
蘇八公問雲蘇,“你覺得宋陽的到來會是尋醫問診這麼簡單嗎?”
雲蘇冷漠掀唇,“他想擾我蘇府。”
蘇八公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他垂頭看一眼手中的斷袖,慢慢握緊了手臂,道,“哪怕明知道此人入我蘇府的目地不單純,哪怕明知道前方是陷阱,我們也不得不跳了。”
雲蘇臉一冷,“這真是一盤好棋。”
雲蘇止不住都想要為宋繁花鼓掌大讚了,先是殺李喚引他追查,再放出王七讓他捕獲,進而牽連她入獄,如此一來,宋陽之事就與她撇清了關係,她身在牢中,就算想與宋陽通風報信也不可能,而宋陽,手握蘇項臨死之物,又懷著為妻子治病的坦蕩理由,讓蘇府從沉睡中蘇醒了過來。
蘇府一旦覺醒,遭殃的是誰?
皇家。
而皇家一遭殃,誰會從中獲利?
段蕭!
嗬,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可,即便心知肚明是這樣,他蘇府也還是會去做這出頭鳥,這才是宋繁花的真正可怕之處,她似乎知曉所有事,而宋陽恰逢此刻來到瓊州,送上蘇項的臨死之物,若不是中間這叔侄二人有暗中通信,那雲蘇就真要為這個女人的城府心思鼓掌擊讚了,若早在瓊州之前,早在琅海之前,早在衡州,她就布下了如此縝密的棋局,一步一步,將蘇府從閉世不出的瓊州拉入戰火硝煙,那她……就真的非死不可了。
雲蘇決不會允許有如此可怕的女人活在世上壞他的好事!他確實對宋繁花產生了好奇,但那點兒好奇壓根不足以讓她活命。
雲蘇冷冷甩袖,衝空中喊一聲,“彌月,去牢裡給本王殺了宋繁花!”
空中傳來一聲低調,“是。”
蘇八公冷喝,“不可。”
雲蘇看著他,“外公!”
蘇八公道,“宋陽雖然住在了蘇府,可他隻要一出去打聽就會知道宋繁花是被你給投進了大牢,我們都想弄清楚十年前的真相,這個人是關鍵,此時此刻,不得惹他。”
雲蘇氣悶地將彌月喊回來。
蘇八公又道,“你已經派周年連審她好多天了,她既不承認罪狀,那就放她出來。”
雲蘇一愣,頃刻間冷下臉,“這次放她出來,隻怕再也把她送不進去了。”
蘇八公挑眉沉聲道,“若她與宋陽真成了阻礙,那就不必來陰的,光明正大的殺就是。”
雲蘇抿了一下唇,應一聲,但臉色依舊不好,他讓彌月帶話給周年,放了宋繁花,但王七就受罪了,雲蘇長這麼大,何時被人如此算計過,一直都是他算計彆人,還真沒彆人打臉打到這種程度過,所以,王七就遭罪了,一人受兩人酷刑,雖然他用天生神力抵擋了這些皮肉之苦,可到底又氣又憤,等他出來了,他就把宋繁花恨死了,可一想到這個女人可怕歹毒又極度小心眼,他憤憤不平地收起了所有不滿,乖乖地聽話了,以前宋繁花不敢用暗軍勢力,因為王七不屈從於她,暗軍都是以王七馬首是瞻的,是以,暗軍也不服從她,她若貿然用暗軍之力,很可能會遭到他們的反噬,經此一事之後,王七服從,暗軍徹底歸她所用。
宋繁花被放出來,首先在府衙外迎她的就是韓廖。
韓廖看著她臉白虛弱無力的模樣,默默地丟一句,“不作就不會死。”
宋繁花撇撇嘴,沒力氣跟他吵架。
韓廖把身後的馬車牽過來,對她道,“上車,先到我那裡養養傷。”
宋繁花吃力地爬上馬車,韓廖看著,也不扶,等她上了車廂內,他才駕馬趕車,一路上,他趕的很慢,生怕哪裡顛簸了就把宋繁花給顛死了,她看上去真的要死了似的,臉白的像紙片,身薄的像紙片,好像風一吹隨時都會散架的樣子。
韓廖小心翼翼地駕車,回了住宅,立刻找了大夫來。
宋繁花受的是皮外傷,雖嚴重,卻好治,隻要好好休息,好好吃藥,好好養著,就會慢慢好轉,等到柳紹齊回來了,等到楊豹回來了,宋繁花聽說宋陽已經來了,入了蘇府,她就徹徹底底地放下了心,這心一鬆,精神就散,整天昏睡不醒,時而醒來就喊餓,吃飽之後又睡,一剛開始韓廖很擔心她,怕她一睡就不起了,後來她醒的次數多了,韓廖也不擔心了,每日在廚房裡備著飯菜,宋繁花若是醒了,她隨時都能吃,就這般過了五天,五天後,宋陽找到了她。
宋繁花看著宋陽,哭著撲進他懷裡,“二叔。”
宋陽摸摸她頭,歎道,“出來了就好,你能在雲蘇手下活命,已經很不錯了。”
宋繁花吸吸鼻子,“這次若不是你來了,我怕我真難逃一死了。”
宋陽拍拍她肩,把她拉進了屋,一進屋宋陽就濃眉蹙了起來,對她道,“你二嬸的病好了。”
宋繁花大驚,“啊?”
宋陽道,“隻不過,她整日的不說話。”
宋繁花驚道,“二嬸的病好了?誰治的?杜莞絲?”
宋陽道,“蘇子斌。”
宋繁花擰擰眉,“如此一來,你豈不是欠了蘇府一份人情?”
宋陽沉著臉說,“是。”
宋繁花輕歎,撫著額頭惆悵,轉而一想到方意瑤的病好了,她又化惆悵為喜悅,笑道,“欠就欠吧,二嬸的病能治好,這是大喜事。”想到宋陽說的整日不說話,宋繁花又問,“你確定二嬸的病是好了?”
宋陽道,“嗯。”他看她一眼,慢慢說,“你二嬸瘋傻後我一直守在她身邊,都有十年了,她到底好沒好我一眼就看得出來。”
宋繁花抿抿嘴,“那為何終日不說話?”
宋陽搖頭,“不知。”臉抬起來看向她,“所以我想讓你去看看她,也許她看到你後就開口了。”
宋繁花片刻不猶豫,說,“現在就去。”
宋陽道,“你身體養好了再說。”
宋繁花道,“我已經養好了。”
宋陽說,“那就走吧。”
叔侄二人來到蘇府,剛踏進府門就與迎麵走出來的蘇進、蘇昱、雲蘇撞了個正著,蘇進看著宋繁花,笑著喊一聲,“宋姑娘。”
蘇昱笑道,“幾日不見,宋姑娘好像清瘦了不少。”
宋繁花抱臂哼道,“把你投到牢裡日日嚴刑逼供,你也會瘦下來的。”
蘇昱撅撅眉,真上前去看她,“受了很多傷?”
宋繁花冷笑,“全身都是傷。”
蘇昱笑道,“那你恢複力挺不錯,這才幾天又開始蹦躂了。”
宋繁花一噎。
雲蘇看一眼宋繁花,對蘇進、蘇昱道,“走吧。”
蘇進收回視線。
蘇昱也收回視線,不再調侃宋繁花,隨著雲蘇一起,走了,他們去哪兒,宋繁花不知道,她如今也沒興趣知道,她拉了宋陽的胳膊,進了門,去了靜方園。
靜方園裡,方意瑤在書房裡寫字,霍海站在她身邊,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看看那字,眉頭緊鎖,從前天開始,方意瑤起床就說要寫字,宋陽當時不在,霍海就帶她來了書房,進了書房後,方意瑤擺了紙,硯了墨就寫字,而從前天到今天,她所寫的字都是一模一樣的,反反複複就是一句話,兩個字,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