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南王嗯一聲,倒是對她的坦白頗為滿意,但滿意歸滿意,他卻是不讚同玉溪山認這個妹妹的,他對玉溪山說,“玉裳死了很多年,雖然我們玉府秘葬了她屍體,沒向江湖人士發文申明,但她確實是死了。”
玉溪山冷冷道,“祖父說的都對,但祖父也很清楚,我們當年沒有向江湖人士發文申明是因為什麼,當年那件事,到現在我們玉家都是受害者,你不發表申明,不就是想有朝一日向江湖人士索討嗎?”
玉南王臉色一沉,卻不應話。
玉溪山說,“繁花妹妹需要玉裳的身份,而我們也需要玉裳重新活過來,所以,這個妹妹我認定了。”
玉南王冷著臉說,“我不同意。”
玉溪山不高興了,“祖父為何不同意?”
玉南王冷道,“你不用說了,反正祖父是不會同意的。”
玉溪山氣道,“就是因為祖父你老是喜歡息事寧人,才會讓玉裳死的那般憋屈,你當年若是敢拚,玉裳不會死。”
玉南王老臉一抖,眼中顯出青紅血絲來,“你現在是在怪祖父了?”
玉溪山彆開頭,雙手緊握,抿唇道,“我沒有責怪祖父的意思,祖父當年為了保存家業,也很不容易,我隻是覺得如今機會來了,是該向某些人討債了。”
玉南王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睛落向了窗外,窗外的天色剛進入三月,三月的燕洲溫度偏低,但沒冷到讓人不舒服的地步,因為燕洲氣候比較乾燥,就是冷,也帶著乾煸的燥意,遠沒有京城冷,玉南王愛養花,愛養鳥,是以,他的院子周圍種滿了各個時令的花,如今,開在三月的,是藍羌花、貝菊、蒲夜草芍、一地紅,這些花顏色各異,交錯在一起,混和著周邊的綠植,讓書房都跟著明媚盎然了起來,可這些盎然的、勃勃生機的生命物沒法融入到玉南王的眼中,沒法融入到他的情緒裡,更沒法融入到他的心裡。
早年,他失去了一個愛女,晚年,他失去了一個孫女,而這兩個親人的失蹤亦或是死亡,全都因為江湖。
所以,他痛恨江湖。
如今,宋繁花又要頂著玉裳的身份踏入江湖,他怎麼能夠容忍?
不能容忍。
玉南王深吸一口氣,說,“過往的事祖父不想提了,你想認她當妹妹,隻能是外姓妹妹,也不能把我們玉家拉到江湖中去,若是做不到,那這個妹妹你就不許認。”
玉溪山氣怒地又要張嘴說什麼,被宋繁花輕輕拉住袖子,宋繁花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玉溪山看她一眼,氣的往後一退,坐進了椅子裡。
宋繁花對玉南王說,“如果我能幫你找到玉香,你同不同意我以玉裳的身份叫你祖父?”
玉南王倏然一怔,緊聲道,“你說什麼?”
宋繁花道,“我知道玉香在哪兒。”
玉南王大吃一驚,他猛地伸手握住宋繁花的肩膀,激動地問,“你知道玉香在哪兒?”
宋繁花沉聲點頭,“嗯!”
玉南王問,“在哪兒?”
宋繁花笑道,“你還沒說,若我幫你找到了玉香,你認不認我這個孫女呢。”
玉南王眉頭一蹙,緩緩收起激動的情緒,收起握在宋繁花肩膀上的手,轉頭又看向窗外了,看了好大一會兒,他終是下定決心,沉聲說,“你若真能幫我找到女兒,我便依了你。”
宋繁花笑了笑,說,“明日就將她帶來見你。”
玉南王很激動,可還是控製住了,他覺得他這麼大歲數的人了,萬不能在小輩麵前丟了臉,佯裝鎮定地衝宋繁花嗯了一聲,然後擺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玉溪山帶著宋繁花出去,離開麒麟院後,玉溪山問她,“你知道我姑母的行蹤?”
宋繁花抱臂看他一眼,“你不要跟我說,前幾日你拚命想留下風櫻,隻是因為你看上了她,不舍得她走?”
玉溪山立刻伸手輕敲了一下她光禿禿的頭頂,“瞎說。”
宋繁花喏一聲,笑問,“那是因為什麼?”
玉溪山蹙起眉頭說,“因為覺得她長的跟我姑母很像。”
宋繁花笑道,“然後呢?”
玉溪山眨眨眼,“雖然風櫻長的是挺像我姑母,但她比我還小,不可能是我姑母,若她是我姑母的女兒,那我祖父這麼多年的等待就會付之東流了,因為風櫻說過,她從小就沒娘,是她爹一手把她拉扯長大的,大概是從小娘親就死了吧,所以,她若真是我姑母的女兒,那我姑母大概就不在人世了。”
宋繁花唔了一聲,笑道,“一般人都會這樣想。”
玉溪山奇怪地問,“難道不是這樣的?”
宋繁花雙手往後一背,抬頭看看天,答非所問道,“玉裳當年是因為什麼而死的?”
玉溪山想了想,卻嘴巴一抿,不吭聲了。
宋繁花睨他一眼,說,“你不坦言,我若是用了玉裳的身份入了江湖,豈非是兩眼一抹瞎,就算是當年害她的人來到了我麵前,我也分辨不了,白白地錯失了給她報仇的機會嘛。”
玉溪山淡聲道,“明日祖父同意了之後,我自會告訴你。”
宋繁花笑道,“好吧。”她朝他揮揮手,說,“我要回奉青院了,你就不必跟著了。”
那趾高氣昂的語氣真像是一個上級高官對下級下屬下的命令,惹得玉溪山一笑,他伸手就搗了一下宋繁花光禿禿的頭頂,“兩三年不見,你這說話都長氣勢了啊?”
宋繁花挑眉笑道,“當然了,也不看看我現在是什麼身份。”
玉溪山打趣地問,“什麼身份?”
宋繁花道,“監國將軍夫人。”
玉溪山噗地一笑,實在是不想打擊她,他哦一聲,一本正經地道,“落魄到要改名換姓的將軍夫人。”
宋繁花一噎,狠狠瞪著他。
玉溪山卻摸摸她的頭,轉身往書房去了。
宋繁花回到奉青院,一回去就看到芙蓉月、環珠、綠佩、風櫻、劉寶米、劉大刀都在,她挑了一下眉,問,“怎麼都來我這裡了?”
芙蓉月問,“玉南王同意了沒?”
宋繁花砸巴一下嘴,往芙蓉月對麵的石椅裡一坐,提起桌上的茶壺就給自己倒水喝,喝了一杯之後,這才看了風櫻一眼,慢慢地道,“還沒。”
這句還沒似乎是在芙蓉月的意料之中,她臉上沒有絲毫驚訝之色,隻道,“我就知道不會同意的。”
宋繁花沒問為什麼,支著下巴笑道,“我記得芙蓉姐姐的降妝術很高的,明日你可要幫我一個大忙,這個大忙你幫了我,往後你若讓我做什麼事,我必然全力以赴。”
芙蓉月好奇了,能讓這個小丫頭做下這等承諾的事,想必不是小事,她低聲問,“明日想讓我做什麼?”
宋繁花看她一眼,隻笑不語。
芙蓉月輕瞪她一眼,“嘿,小丫頭是長大了啊,都會賣關子了。”
風櫻插一句,“我也想知道你明天要做什麼大事。”
宋繁花看著她,笑道,“會讓你吃驚到痛哭流涕的大事。”
風櫻不信,瞪她一眼,問,“你沒事了吧?”
宋繁花閒閒地品著茶水,唔一聲,說,“沒事。”
風櫻道,“那就去書房給我畫雪域地圖。”
宋繁花一怔,片刻後放下茶杯,哭笑不得地說,“你真是……”她站起身,拍拍袖筒,說,“好吧,你跟我來書房。”
芙蓉月眯了眯眼,心想,雪域地圖?
環珠和綠佩跟著宋繁花進書房,一個人研墨,一個人鋪紙,要說這兩個丫頭是怎麼來到燕洲的,這得從三個月前說起了,那天宋繁花奄奄一息地被韓稹以九方銀針渡息穩脈,一來讓毒火沒法在她體內肆掠,二來減緩她的痛苦,等宋繁花醒了,韓稹就先找了個客棧給她治療後背的燒傷,因為她傷的太重,若不及時治療,很容易因後期高燒或是感染而喪命,而為了不讓她感染,自然是不能給她穿衣服的,可當時他們這些人裡,封嘯天是男的,江左是男的,九霄盟的五大堂主也是男的,當時韓稹沒辦法,就去外麵請了個女傭來,等那幾天過去後,他們要動身繼續往燕洲趕,那女傭不願意跟著了,韓稹自然不能強行強帶,結了錢,就讓她走了,可女傭走後,又沒有伺候宋繁花的人了,正愁著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宋繁花派出封嘯天,讓他去衡州,將環珠和綠佩帶來,當然,封嘯天去衡州宋府是帶著宋繁花的親筆信,信是給宋明慧的,宋明慧看了信,二話不多問,立刻讓環珠和綠佩收拾收拾,隨著封嘯天來了,所以,這一路上都是環珠和綠佩照顧的宋繁花,既是這兩個丫環照顧的,她們自然是非常清楚宋繁花當時是何等的一個慘狀。
兩個丫頭都很心疼,可更多的是擔心,如今,看著自家小姐安安穩穩地坐在眼前,安靜地寫著字,環珠和綠佩都是又感又歎地紅了眼眶,可她們的小姐不喜歡看她們哭紅著眼的樣子,兩個丫環又不約而同地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等到宋繁花將竹筆擱下來,環珠即刻去廚房端了藥湯來。
宋繁花看著那藥湯,蹙起眉頭仰起臉,問,“還要喝啊?”
環珠說,“這湯不苦的,是調整你身子用的,龍須燕窩湯,大補的。”
宋繁花哦一聲,接過湯碗喝了,喝罷,她將那張畫了雪域地圖的紙張合起來,合起來後卻不是遞給風櫻,而是塞進自己的袖兜,說,“過了明天,你就可以拿著這張地圖去找元喜了。”
風櫻不解地問,“為何要明天?”
宋繁花看她一眼,笑道,“因為明天過後,你大概就隻想逃到雪域去靜一靜了。”
這句話風櫻沒聽懂,宋繁花也不向她解釋,伸了伸懶腰,回臥室睡覺去了,韓稹說,想要頭發長的快,就得多睡覺,宋繁花相信了,而她相信的後果就是,後來,她的頭發確實長長了不少,可……她也胖了好多好多,以至於在翠雪山莊意外碰上段蕭時,他竟然沒有認出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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