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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夜已經很深了,離上一次雲蘇派出三撥東西虎軍既騷擾又挑釁外加試探的行為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遭遇過一次大軍進犯,鬆漠嶺內的所有人都不會想到雲蘇會再次來犯。
尤其是段蕭。
他很清楚雲蘇剛剛是為什麼撤兵,所以,在雲蘇沒有弄清楚宋繁花是不是真的出了事後,他是不會再貿然興兵的。
可事實上,他真是太小瞧這個雲蘇了。
也許剛剛的撤兵隻是一顆煙霧彈,重頭戲在這裡呢。
段蕭一臉肅穆冷然地站在門前,聽著守門的士兵匆匆來報,說雲蘇的大軍正在砸城門。
城門是用烈日銀槍閘住的,單憑東西虎軍的力量,完全拿它沒辦法,但神兵難破,門卻好破,畢竟,這門再結實,那也是鐵和木頭做的,就算一時半刻砸不破,時間久了,照樣能破,而一旦城門被撞開,這座城就再也守不住了。
段蕭心裡感覺到了危機,尤其在守城的士兵說雲蘇這次派來的兵黑壓壓一大片,一眼望去,連儘頭在哪裡都不知道,段蕭心裡的危機感就更重,但他沒表現,他麵無表情地聽著士兵將情況詳細地彙報完。
聽完,他問,“晏城有派弓箭手出動嗎?”
士兵道,“有,晏統領在發現敵人進犯時,第一時間就派出了弓箭手。”
段蕭眯眯眼,說,“我知道了。”他道,“你先去告訴晏城,城門不要管,隻管對付妄想攀牆的敵軍,我一會兒就來,讓他彆慌。”
士兵立刻精神抖擻地應道,“是。”
等士兵離開,段蕭轉身就進了屋。
宋繁花已經穿戴好了,她穿的不是女裝,而是勁裝,外麵還套了一身軟甲,頭發高高綁起,臉雖然看上去還是白嫩而柔弱的,可眼尾處的櫻花在燭光的照耀下份外冷魅,她坐在圓桌邊的一把椅子裡,但不是規規矩矩,而是一隻腿翹起來,踩在身旁的椅凳上,弧線優美的臉微微低垂,睫毛靜靜鋪成一條暗影,左胳膊肘支在左腿膝蓋上,與此同時,左手握著玲瓏玉劍,右手捏著白色方帕,方帕落在劍刃止,被她的手輕輕滑動、擦拭。
段蕭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宋繁花的這個樣子,這個狀態,他英俊的眉微微一挑,抱臂靠在門一側的牆上,麵對麵地問她,“你聽到了?”
宋繁花擦著劍刃的動作沒停,頭也沒抬,隻聲線淺淡地說,“但凡有點武功的人都聽得見那麼重的腳步聲。”
段蕭道,“他有百萬大軍,我們隻有三十萬,最多五十萬,相差太懸殊,不能死拚。”
宋繁花將手帕收起來揣進袖兜,伸指彈了彈劍尖,忽地一下,寒光一閃,玲瓏玉劍頃刻間就縱天一飛,飛到屋頂,又猛地俯衝而下,宋繁花腳尖踢出,劍鞘霎時如被賦了靈魂的筷子,站了起來,堪堪正正地接住了玉劍,玉劍入鞘,一股薄音傳出。
段蕭笑道,“你倒是會玩劍。”
宋繁花唔一聲,彎腰拿起劍的同時,出聲說,“玉裳的這把劍,來自問鼎峰的劍無涯之手,是把好劍。”
段蕭支著下巴道,“你要拿這把劍去對付雲蘇?”
宋繁花笑道,“不。”
段蕭眯眯眼,卻也不再多問,起身去衣櫃前,取出那套鎧甲,站在衣鏡前換,換的時候他說,“雲蘇忽然夜襲鬆漠嶺,又是這麼大的陣仗,必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攻下鬆漠嶺,那麼,他是找到了突破口嗎?”
宋繁花冷笑著說,“聳山就是他的突破口。”她把劍往腰間一彆,站起身說,“但我不會讓他成功的。”
段蕭道,“一半的段家軍加上一半的暗軍再加上無方、張三牙和葉知秋,聳山那裡確實不用擔心,不管雲蘇派了誰去從聳山偷襲,都不會成功,我擔心的是正門。”
正門之危,迫在眉捷。
不光是宋繁花聽到了千軍萬馬的奔騰咆哮之聲,住在明月殿裡的其他人也全都聽到了,當然,沒有武功的人感受不到這股大軍壓境的窒息感,而有武功的人,全都不約而同地被驚醒,原本黑暗的房間一間一間地秩序亮起,安靜的房間也響起各種聲音,穿衣的,說話的等等。
溫千葉看一眼睡在裡側的冬青,掀了被子起身,穿好衣服,出門去喊宋明豔,讓宋明豔陪在冬青身邊,宋明豔睡的正香甜,被人從被窩裡挖起來,彆提臉有多臭了,但一聽到溫千葉說雲蘇在攻城的時候,她的臉色立馬由臭的不行的難看裡急遽轉化為驚愕震詫,不一會兒的時間,左雪也出來了,容欣也出來了,宋昭昭和薛貝紫沒出來,因為她二人沒武功,感知不到這份危險。
男人們陸陸續續地走出房間,集合在後殿的大廳裡。
段蕭和宋繁花也來了,一個人穿著鎧甲,一個人穿著勁裝,看著他二人這樣的裝扮,集合在大廳裡的所有人全都彼此對視了一眼。
元豐對著段蕭說,“這一次你是要親自出城迎戰嗎?”
段蕭沉著眉頭應話,“你們都來了,那就說明你們也都聽到了外麵大軍壓境的聲音,剛晏統領派了守兵過來,據守兵的話說,雲蘇這一次派的大軍,足有百萬,可我們手裡的兵最多五十萬,數量差的太多,硬拚會吃虧,所以,我們不主攻,主守。”
說完,他揚手一招,夜辰拿了地圖過來,鋪在中間的那一張大桌上。
所有人都湊上去看。
段蕭對肖雄說,“鬆漠嶺的修葺工程是你與薛相一同監督完成的,你對鬆漠嶺的熟悉程度無比我們要清楚的多,那麼,城邊布防就由你去做,帶十萬精兵,守住每一道城牆,不能讓敵人攀上來。”
肖雄沉聲道,“好。”
肖璟說,“我爹一個人不夠,我跟左雪加上。”
段蕭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肖雄、肖璟、左雪三人下去,領十萬精兵,在原有的駐城守兵的後方又添加一道屏障,如此,東西虎軍架梯攀城的難度就越發的大了。
城牆固若金湯,可城門岌岌可危。
百萬大軍攻上來,一多半去攀城牆,分散鬆漠嶺守城上方士兵的注意力,另一小半的東西虎軍專砸城門,守兵的精力有限,對付著不停地架著梯子往上攀的東西虎軍,就管不到城門那裡的了,所以,城門這裡的東西虎軍一鼓作氣,勢要將城門撞開。
元豐、馬懷燕、風香亭三人請纓,出城迎敵。
這個時候出城迎敵的後果很嚴重,不像暮初那會兒,那個時候的東西虎軍人數不多,開了城門,就算有東西虎軍衝進來,那也是人數不多的,很好斬殺,可現在就不行了。
段蕭搖搖頭,“我們守城即可,不必攻出去,你們若真想活動活動,那就去守城門上方陣地。”
守城門上方陣地,也就是守城門。
元豐、馬懷燕、風香亭對望一眼,二話不說,起身就走,帶了自己的兵,上了城門上方的陣地。
他三人帶兵一來,那些撞城門的東西虎軍就沒辦法集中精神了,因為要對付敵軍。
段蕭為了保險起見,在元豐、馬懷燕、風香亭離開後,又派出薛少陽帶五萬精兵,守在城門內。
雲蘇要逼段蕭開城門,可等了半天,不見段蕭有動靜,城門那裡的兵又被元豐他們牽製住了,雲蘇不想再這麼磨跡,因為磨跡一刻他的心就痛一分,既然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將裡麵的人全都滅了,那就要快刀斬亂麻,他眯了眯眼,喊了墨硯、水英、傾心和彌月,讓他們四人飛到城牆上,去殲擊敵人。
段蕭得知這一情況後,派出沈九、夜辰、夜不鳴、封嘯天去對付這四人。
四個人在空中打的不可開交。
雲蘇手中的這四人是不可小瞧之人,段蕭手上的那四人也是不可小瞧之人,武功實力都不相上下。
雲蘇眯眼看著,半晌後,尚方寶劍脫鞘而飛,直襲城門。
烈日銀槍在裡麵,尚方寶劍在外麵,兩把神兵沒有主人在場,卻打的天雷動地火。
周遭的人都連忙撤開,元豐、馬懷燕、風香亭也帶著兵躲的遠遠的,兩件神兵,交戰的時候泄出來的戾氣都讓人受不了,自然也不敢近前。
而神兵交鋒,受傷的不是人,而是門。
眼看著因為兩大神兵的碰擊把城門撞的搖搖欲墜,段蕭緊抿著薄唇,伸手就要將烈日銀槍召回來,宋繁花連忙出聲說,“不可。”
段蕭道,“這樣下去,城門遲早要毀。”
宋繁花道,“你若收了烈日銀槍,不用儘早,眼下它就得被敵人打開。”
段蕭憂愁了。
收了烈日銀槍,尚方寶劍就可以將城門破開,不收烈日銀槍,這兩件神兵的碰撞,也遲早會把城門破開,要怎麼辦?好像沒辦法,隻能等著城門被破。
宋繁花冷著臉往城門的方向看了看,忽然腳步一轉,去了西邊。
段蕭一愣,問她,“做什麼去?”
宋繁花道,“請一個人。”
段蕭問,“請誰?”
宋繁花往後撥了一下頭發,輕揚眉尖說,“蘇項。”
段蕭麵色一怔,等回過神,宋繁花已經不見了,過了須臾,她又出現在麵前,隻不過,手中多了一個盒子,宋繁花拿著那個盒子,腳尖一點,踏著地麵飛上屋簷,又從屋簷一路飛到城門上方,逼近城門的時候感受到了很重的戾氣,可她有九環鏢和強大的功力護身,倒也還能承受,隻不過,不想受傷,就不能多呆,所以,得速度。
宋繁花躍上城牆,腳不沾地,直接掠身一晃,落在了牆垛上,她迎月而站,一身戎裝半世颯爽,黑發高挽,麵龐若雪,眼尾處的櫻花栩栩如生,照在月色下,照在雲蘇的心中,他遠遠地站著,負手而立,目光深邃無波,暗湧的星潭地底是無人能察覺的陰晦波光。
宋繁花知道雲蘇在看她,她也知道他在,她不顧城牆下的撕殺聲,隻管抬頭往前方望去,茫茫大軍,黑暗到看不見邊,如遮天弊日的陰雲,擋住了所有人的光明,可她知道,那個人就在後方指揮著戰局。
宋繁花勾唇一笑,揚手將手中的盒子往下一拋,盒子往下落的時候,她提起所有內力,大聲說,“你想攻城,你想破城,那就先毀了蘇項的骨灰吧,這座城是他的靈魂安葬之地,你們非要來攻,那就再讓他死不瞑目一回,前一次他死在兄弟的背叛上,這一次他死在親人的無情殺戮下,他也算是千無古來的第一人了,等他的骨灰沒了,靈魂沒了,你們想怎麼攻就怎麼攻,自家的地兒,你們隨意來,我們絕對放行。”
這句話是用內力說出來的,幾乎被所有人都聽見了。
段蕭眉頭皺了皺。
雲蘇氣的都想將宋繁花生吞活剝了,她竟然敢!竟然敢把蘇項的骨灰盒往地上扔!他之前找了很久都沒找到蘇項的屍體,更沒有找到他的骨灰,他不知道宋繁花從哪裡找出來的,可她既找出來了,就得好好供著,不供也沒關係,至少她不要,放在一邊兒擱置著,他們蘇府的所有人也都會感激她的,可她……
雲蘇氣怒反笑了,他心想,好,很好,宋繁花,你真是最懂得怎麼惹本王動怒!
雲蘇怒地一拍手,在蘇項的骨灰盒堪堪要砸向地麵,要毀身碎骨的時候,一柄劍忽地飛起,一劍挑起那骨灰盒,飛走了。
尚方寶劍的威脅一解除,宋繁花就鬆了一口氣,但她不敢大意,在雲蘇察覺到那個骨灰盒是假的前,她得讓他知難而退。
宋繁花掏出魔龍令,喚出王七,對他道,“鬆漠嶺周圍的鬆樹都是千年古樹,枝茂葉密,你以暗軍之力操控它們。”
王七大驚,“你!”
宋繁花眯眼道,“你彆跟我藏著掖著,我知道你能。”
王七咽咽喉嚨,能是能,可操控這麼多樹葉,他也會折損修為的好不好?可看著宋繁花凶巴巴冷冰冰的眼神,他還是不甘不願地應了。
王七以暗軍之力賦予那些數不清的鬆葉以殺人之能,鬆葉離枝而飛,唰唰唰地從四麵八方射向底下的東西虎軍,百萬大軍沒防備著會突然之間天降橫禍,飛葉殺人,一個一個的被擊殺在地,血流成河,尖叫聲,驚喊聲,慌亂的奔躂聲此起彼伏。
雲蘇先是將尚方寶劍收回來,拿起蘇項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下,遞給蘇八公。
蘇八公顫著手接過來,一麵隱忍一麵又迫不及待地打開。
可是,盒子開了,裡麵卻什麼都沒有。
雲蘇見狀,怔愣了一下。
蘇昱蹙眉冷聲道,“是假的。”
蘇子斌接過那個盒子,裡裡外外地翻騰了好幾遍,就是沒翻到暗格,這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空盒子,他寒著臉說,“這個宋繁花,真是鬼計多端。”
正說著,忽聞前方陣地上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幾個人俱是不解地迎頭去看,這一看真是被嚇住了,大片大片的樹葉被人操控著往東西虎軍砸去,百萬大軍損失慘重。
雲蘇手心緊握,冷沉著臉大喝,“回來!”
墨硯、彌月、傾心、水英聽到雲蘇的呼喊,立刻虛晃一招,各自隱身而退。
百萬大軍也狼狽地抱頭逃躥,趕忙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