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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淩沒隱瞞,如實地道,“是。”頓了頓,又道,“小丫頭看著大大咧咧,但其實也是個愛美的人,那場大火毀了她的臉,她雖然表麵上看上去不介意,但心裡介意死了,我給她畫畫的時候,她還特彆強調要畫好看點。”
想到當時的情景,軒轅淩忍不住笑了一下。
段蕭卻笑不起來,那場大火燒在了宋繁花身上,卻永遠地烙在了他的心底,段蕭一直在猜到底是哪個男人給宋繁花畫的花,如今知道了,倒也坦然放心了。
軒轅淩看上去真的很關心愛護宋繁花,但這種關心和愛護讓人看不到任何非分的成份,與雲蘇給他的感覺是兩個樣,是以,段蕭對軒轅淩是放心的。
段蕭與軒轅淩一起在京城裡的大街上走著,一條街走完又走另一條街,街走完走巷,巷走完走小胡同,整整用了兩個時辰多,段蕭將沒什麼大的變化的京城街道熟記於心,等他將心中的線路製定出來,他就喊軒轅淩回。
軒轅淩是被段蕭拿來當障眼法的,全程隻是陪同,見段蕭忙完了,他又施施然地回了衣鋪子。
這個時候其實已經有點兒晚了,按照衣鋪子的正常經營時間,到了申時二刻就該關門了,但因為今天軒轅淩在這裡清算九州十國每個分號的年中利潤,破天荒的到了酉時三刻還沒關門。
軒轅淩和段蕭上了樓。
寧北看到軒轅淩,對他說,“宴席快開始了,我按照少爺的意思包下了整個九香坊。”
軒轅淩笑道,“這下子卿九藍可不會再說我對他小氣了。”
寧北笑道,“卿少爺的九香坊適合喝酒,而少爺又不喜歡喝酒,他平常挖苦少爺小氣,是拐著彎挖苦少爺連酒都不怎麼喝的怪癖呢。”
軒轅淩微蹙了蹙眉,道,“酒是穿腸毒藥,最好彆喝。”
段蕭在一邊兒聽著,噗嗤一笑,他道,“男人不喝酒,豈不少了很多樂趣?”
軒轅淩道,“沒覺得。”
段蕭搖了搖頭,不再插言他主仆二人的對話,軒轅淩確實很厲害,在軒轅王朝的名聲也很好,但太克製的男人,往往失去了灑脫的魅力,也失去了生活的純真。
不過,也對,段蕭想,活在那個爾虞我詐的皇宮裡,確實得時時提防,處處謹慎,不喝酒是對的,軒轅淩說酒是穿腸毒藥,想必他曾經吃過暗虧,是以對此深有警醒。
不單是酒,可能彆的東西,他也不敢多嘗試,就連飯菜,大概也吃的很警惕吧。
而這樣的生活,在外人看來光鮮亮麗,實則一點兒滋味都沒有,失去了生活原本該有的樣子,而皇宮沉悶壓抑,哪怕沒有爾虞我詐,那樣的環境段蕭也真真是一點兒都喜歡不來。
段蕭讓軒轅淩給他卸妝,讓他趕快去吃飯,既請了分號的那麼多掌櫃,總不能給晾著。
軒轅淩沉默著將段蕭的臉換了回來,收了畫刀,又去洗了把手,帶著寧北走了,走的時候順帶的把掌櫃的也喊上,如此,店門就關了。
段蕭一個人在二樓坐了一會兒,飛天貓就來了。
飛天貓將三個戰場的不同消息說給了段蕭聽,段蕭聽罷,眉頭一挑,沉著聲音道,“讓夜辰他們不用找了,秦陌肯定已經離開了瓊州。”
飛天貓道,“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如何能離開?”
段蕭道,“肯定是養好了傷的。”
飛天貓略略驚奇,正張嘴想問些什麼,段蕭又開口說,“秦陌上了問鼎峰,短時間內不會再出來,而問鼎峰的門規甚嚴,整座峰都有陣劍布列,讓夜辰他們不要追了,去鬆漠嶺外待命。”
飛天貓應一聲是,下去傳信。
段蕭起身,拍拍衣服,站在二樓天窗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又透過前後窗看了一眼外麵街道上的情況,趁無人的時候,他從天窗躍了下去,落地之後,他身影如魅,一彈一飛間在屋簷上縱騰而過,一路到達九闕皇宮。
不多時,原雲淳住的太和殿就燃起了熊熊大火,驚的巡邏的皇城禁衛軍連夜出動,宮裡的掌事太監和掌事姑姑還有各宮的負責人全都聞訊紛紛趕來,滅火的滅火,觀望的觀望,麵麵相覷的麵麵相覷,然後,在大火快要撲滅之際,一個神奇的現象出現了。
雲淳坐在大火熊熊的龍椅上,望著殿門外的每個人,開口說,“把雲蘇喊來,朕有事交待他。”
一個死人忽然出現在眼前,本就嚇壞了眾人,可這個死人還張口說話了,眾人嚇的尖叫連連,撒腿就跑,可更多的人是腳後跟生了釘,尤其是宮裡的太監和宮女們,雲淳活著的時候他們都懼怕的要死,更彆說死了,那龍威一出,嚇的這些人動都不敢動,隻像個木頭人似的立在原地。
雲淳話落,縈繞在他身邊的大火經久不熄,誰都不敢在太上皇的身上潑水,是以,那火就一直這麼燃燒著。
機靈一點兒的宮中負責人立馬傳喚人去九王府傳信。
信傳到九王府,蘇八公和蘇墨紛紛驚了一驚,二人對望一眼之後,蘇八公沉著聲音道,“你去皇宮一趟,看看是怎麼回事。”
蘇墨應聲,即刻走了。
等他一離開九王府,隱在暗處的段家軍就跟了上去,自此,蘇墨就再沒回來了。
蘇八公在沒有弄清楚皇宮裡是個什麼情況前是不會貿然給雲蘇寫信的,不過,他不寫,雲蘇也打算回了,鬆漠嶺沒有段蕭,如今十三飛騎又被分化,最安全理智的做法就是回京。
可是,進鬆漠嶺容易,基本上是城門一開,直抵皇龍。
可要出去,那就難了。
一場暴動,將東西虎軍殺了個措手不及,原本歸順於雲蘇的晏城在所有人都沒有防備的時候來了個大反殺,東西虎軍傷亡慘重,就在雲蘇下達命令回京的前一天晚上,金虎符三軍在夜裡秘密地潛進了東西虎軍的休息地,蒙頭蒙嘴的斬殺,若不是血腥氣驚醒了機敏的士兵,東西虎軍真的要完蛋了。
而陰謀一暴露,雲蘇、蘇昱、蘇子斌全都匆忙地穿好衣服前來,看到眼前的血腥場景,蘇昱怒罵,“這群王八羔子,竟然使這等陰毒詭計,假裝投誠,卻在背地裡偷襲!”他一把拔出劍,怒斬逆兵。
蘇子斌也掏出了自己的武器。
雲蘇站著沒動,但俊美的輪廓在深夜的暗影裡格外的冰冷,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慢慢的,薄唇一抿,出聲喊,“墨硯。”
墨硯出列,“王爺。”
雲蘇冷著聲音道,“抓過來!”
墨硯心知肚明雲蘇說的抓過來是抓誰,擒賊先擒王,領導金虎符三軍這一場暴亂的,必是晏城,其實不然,主導這一場戲的是早已離開此地的段蕭,段蕭是個很會旁察彆人心理的人,金虎符三軍自那夜他回京從雲淳手上接過來到如今也有快一年的時間了,這一年裡,從長樂關到京城,從京城到鬆漠嶺,他們經曆的事也不少,雖然早先金虎符三軍對他陽奉陰違,他在長樂關借雲蘇之手斬了霍超、魏林和李旭後,金虎符三軍看似歸順了他,但段蕭心裡很清楚,他們並不曾真正的歸順,而之所以效命於他,那是沒有辦法。
金虎符三軍是雲淳的人,自不可能歸順雲蘇,而當今王朝,能與雲蘇對抗又與雲蘇敵對的,隻有段蕭,是以,換了領頭人的金虎符三軍就臣服在了段蕭手下。
但這隻是假象,段蕭心裡明鏡兒似的知道。
金虎符三軍不是真心的歸順,段蕭也不在意,反正他對金虎符三軍也沒有感情,不過是彼此利用罷了,而十年前南天門的那一役,金虎符三軍也有一手筆,所以,段蕭也不會允許金虎符三軍逍遙法外。
因此,就有了這一計。
這一計既稱了晏城的心,也稱了段蕭的心,同時的,還稱了雲蘇的心。
能像拔蘿卜頭似的斬殺東西虎軍,晏城定然非常大快於心。
而東西虎軍一旦發現異樣,必會反撲,那麼,東西虎軍和金虎符三軍就會互咬對方,而這兩兵如今又合成了一體,那必是兩敗俱傷,嚴重一點兒的話,那就是兩軍覆沒,這可真是全了段蕭的心。
雲蘇一直想滅掉雲淳手上的這隻隊伍,之前有雲淳在,後來有段蕭在,他都沒有如意,今天這一出戲一唱,他就如意了。
從來沒有這一刻讓人覺得,死人竟也是一件快樂的事。
墨硯親自出馬,將晏城抓到了雲蘇跟前,往地上一摔。
晏城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冷冷地抬頭,看著站在那裡宛若天神般的雲蘇,毫無懼意地說,“今天既落在你手了,任由你處置。”
雲蘇淡漠地道,“本王既接納了你們,就絕不會再為難你們,可你們為了一個死去的主子,得罪活著的主子,真是愚蠢。”
晏城冷笑,“你這樣的人,哪裡懂得忠君忠義。”
雲蘇輕聲一笑,憐憫地低頭,看了他一眼,“你這麼蠢,也不知道段蕭是如何把你提到金虎符三軍統領位置的,大概正因為你蠢吧,所以才得到了重用,他要利用你們,萬不可能放一個精明的人在上麵,讓金虎符三軍在最危險之時可以全身而退。”
晏城一時沒聽懂。
雲蘇可沒那心思給他解惑,直接甩出一個字,“殺。”
音落,頭落。
晏城還沒徹底將那一個殺字的腔調聽完,人頭就落了地,墨硯收起染血的劍,雲蘇站在那裡,看著頭頂黑沉沉的天,想到金鑾殿的那一場暴動裡的暮西涼,想到此時此刻死於腳下的晏城,不知是譏是諷是讚是歎是厭惡還是批判,用著冷冷沉沉的音,慢慢地說,“雖然雲淳這個人在對待我娘的事情上讓人極為不齒,可不得不說,他是個很會收攏屬下人心的人,死了還讓這麼些人為了他不惜一切。”說罷,頓了一頓,又忽地一笑,“既然這麼忠君,那就到閻王殿去好好陪侍,成全你們的一片忠義,也讓我這個當兒子的為父親葬一場主仆團圓。”
這句話說完,他收回視線,轉身,袍袖一揚,冷漠地道,“金虎符三軍,一個不留,全殺。”
墨硯眼一眯,沉聲應道,“是。”
這場暴亂過後,金虎符三軍自此就跟朱帝一樣,跟雲淳一樣,成了翻篇兒的曆史,再不複存在,東西虎軍傷亡慘重,蘇昱來彙報,隻用了四個字,“所剩無幾。”
雲蘇抿了抿嘴,站在上廊階前,看著那一片朦朧的月光,以及印在月光下若隱若現,凸顯出了紅色葉片的鬆樹,鬆漠嶺其實是一座不亞於瓊州的美麗城市,小時候雲蘇跟他娘一起來過,那個時候他是很喜歡鬆漠嶺的,可因為蘇項的死,雲蘇對鬆漠嶺有很深的芥蒂,如今又因為這一場暴亂,讓他沒法再容忍鬆漠嶺的存在,蘇項的骨灰已經拿到了,那麼,這座雲淳建給蘇項用以來廖慰雲淳自己愧責的心的城市,也沒有存在的意義和必要了。
雲蘇轉身,原本要對蘇昱說,“既然毀了,那就毀個徹底。”
可還沒有將話說出來,負責看守肖雄、肖璟、薛少陽、田家嚴、王朔的水英大驚著跑過來,跑到中廳,還沒接近上走廊,忽地一個不支,倒在了地上。
蘇昱就站在中廳的階上,看到水英倒在了地上,連忙下階梯,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