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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茫域,大雪終年堆積,陽光炙烈,卻化不開這冰雪一般的王國,呂子綸和韓老太太被困在劍陣裡,出不得,經過近兩個多月快三個月的休養,呂子綸身上的傷早就好了,但外傷痊愈,聖心之湖卻沒辦法再修複,幸好這裡是雪域,是呂氏一族的宗祖誕生之地,而呂嬰雪留在呂子綸身上的傷害在這片冰天雪地裡漸漸緩和,或許是被氣候感染,這些傷害,這些留在呂子綸聖心之湖上的呂嬰雪最後的殘力竟變成了無形的內力,滲進了呂子綸的心脈,但這殘力太弱了,完全駕馭不了他聖心之湖所遭的傷害,是以,呂子綸看著完好無損,實則已經與普通人無異。
當然,呂子綸是呂府子孫,再普通,也還有著相當厲害的異術。
呂子綸盤腿坐在冰雪上麵,靜靜地看著橫陳在眼前呈連綿起伏狀浩瀚廣袤的雪山,無限感慨地說,“呂氏風雲譜的背景圖就是這座雪山,雖然我繼承了風雲譜,卻沒有親眼來看過這片雪域,如今一看,果然不愧是宗祖生存之地,沁潔之氣貫穿天地,是個聖地。”
韓老太太在盯著頭頂上的劍陣看,雙手拄在拐杖上,一動不動,聽了他的話,她往下瞅他一眼,蒼老的臉上滿是回憶之色,頓了頓,她說,“差遠了。”
呂子綸不解,心想,什麼差遠了?
呂子綸眉梢一挑,靜待韓老太太繼續往下說。
韓老太太卻在說了那三個字後不再言語,隻對身邊的婢女問,“這個劍陣,你有沒有看出來它的奇怪之處?”
婢女說,“有。”
韓老太太眯眼,“說來聽聽。”
婢女說,“劍陣頂天,青雲聚首,這是問鼎峰劍宗一脈開山之時所用的奇陣,這陣能困雲雨,鎖異獸,但在這之前,此劍陣出現於朝聖王國四方來土的友譜上,而那友譜,掌管在閒遊僧人手上。”
韓老太太點點頭,“說的很對,所以,設下此陣的人要麼來自問鼎峰,要麼是閒遊僧人的後人,所以,想要破此陣,必得問鼎峰之持劍之人,或是當年朝聖王國的後人。”
婢女道,“朝聖王國的後人大概不會有了,得尋問鼎峰持劍之人。”
韓老太太道,“一般持劍之人也解不了。”
婢女說,“那就找持問天劍的人。”
韓老太太看她一眼,抬起一隻手,對她打了個手勢,“那你就傳信吧。”
結果,信還沒來得及傳,忽聽一陣佛音入耳,這佛音不是尋常寺廟裡的佛音,像是天上傳來,帶著普度眾生的甘霖,音入陣眼,青雲頓散,一霎間霞光印照天地,在皚皚的雪山上灑下五彩斑光,斑光中,葉知秋緩步踏來。
韓老太太麵色驚惶地看著走來的葉知秋,疊放在拐杖上的手倏地緊緊交握,她顫抖著唇,不知是懼是怕還是驚還是喜,總之,眸中的神色洶湧地翻騰,等到葉知秋走到她麵前了,她那激動的情緒依舊沒能恢複,她近乎半呆滯地看著他,可葉知秋壓根沒看她,直接擦過她的肩膀,往呂子綸去了。
呂子綸神情冷然地看著葉知秋,眯眼道,“佛者?”
葉知秋道,“是。”
呂子綸嘴角勾起了冷笑,“那一天用佛力擋住我的人就是你?”
葉知秋看著呂子綸,二人都知道那一天是指哪一天,就是宋明豔隨左雪一起進京的那一天,葉知秋抿了抿嘴,已經發生過的事,已經顯而易見的事,沒必要隱藏,他嗯了一聲,說,“是。”
呂子綸問這兩個問題並不是要對葉知秋做什麼,他就是想,也沒那能力了,再者,塵埃已定,風雲譜已毀,呂氏仙旗已散,過往的事已成風,他隻是想搞明白自己敗在了誰的手上。
一是溫千葉。
二是眼前的男人。
還有一個人……
呂子綸眯了眯眼,問,“那抹異血是誰的?”
葉知秋說,“我妻子,宋明豔。”
呂子綸忽然冷哼一聲,“宋?”他挑眉,“與宋繁花有關?”
葉知秋道,“宋明豔是宋繁花的四堂姐。”
呂子綸閉了閉眼,長長地歎一口氣,不再言了,半晌之後,他又睜開眼,對著葉知秋問,“你來這裡做什麼?殺我?”
葉知秋搖頭,“不,救你。”
葉知秋把在蘇府段蕭與雲蘇之間的對話說了,還有他奉雲蘇來這裡的目地,說罷,韓老太太終於控製住了情緒,講真的,她真怕這個佛者是來殺他們的,千百年前,朝聖王國的佛者都以誅殺妖魔鬼邪來圓滿自己的功德,而當時的朝聖王國之所以強大如廝,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畢竟,那個年代,妖魔鬼邪確實很多,是以,朝聖王國是當時天下所有眾生凡人心目中的天堂。
葉知秋將呂子綸帶出了雪域。
韓老太太跟上。
婢女也跟上。
四個人離開雪域之後哪裡也沒去,就去了瓊州,進了蘇府,見了雲蘇。
雲蘇看到呂子綸,走上前慰問他,“聖心之湖恢複了沒有?”
呂子綸搖頭,“沒有。”
雲蘇便扭頭看向葉知秋。
呂子綸道,“你彆看他,雖然他是朝聖王國的後人,聖心之湖的本宗也確實來自於朝聖王國,可經過呂氏先祖的改演,聖心之湖早已與朝聖王國無關了。”
雲蘇微微蹙了一下眉頭,把他上下通體看一遍,不再提聖心之湖,而是問,“身體恢複好了?”
呂子綸道,“恢複好了。”
雲蘇笑著說,“那就好。”想了想,又說,“溫千葉如今也在瓊州。”
呂子綸麵色一沉。
雲蘇道,“原本我想著有葉知秋出馬,你的聖心之湖能恢複,借著你的聖心之湖,或許可以對抗周易之,但現在看來,這個方法行不通,得另擇他法。”
呂子綸眉尖微掀,“我可以去,不過,得把溫千葉帶上。”
雲蘇看著他,“嗯?”
呂子綸道,“溫千葉是溫氏一族後人,他與我一樣,都失了族氏仙旗,單把他一個人放出去或是單把我一個人放出去,都不會有太大作用,可若我二人聯手,那就不好說了。”
雲蘇聽著這話,覺得頗有道理,當然,他可並不會單純地認為呂子綸喊上溫千葉隻是對付周易之而已,大概還有滅了溫千葉的心思,早年讓溫千葉躲過一劫,造成如今呂氏一族的敗落,呂子綸不可能不氣,而溫千葉又是段蕭的左膀右臂,能斷了段蕭的這一隻臂膀,雲蘇也很樂意。
雲蘇笑著說,“我會給段蕭寫一封信,講明這點兒。”
葉知秋沉著眉頭掃他一眼。
雲蘇卻沒管他,差人帶韓老太太跟她的婢女下去休息,又與呂子綸大談闊論地聊了一些話,呂子綸最關心的是呂止言和呂如寧,雲蘇告訴他,這二人都無事,呂如寧在京中九王府,呂止言還在陵安城,呂子綸聽了,急切地想知道呂止言如何了,就想快點兒動身前往陵安。
雲蘇當下就起身,去書房寫信。
信寫罷,差管家送到宋府,交給段蕭。
雲蘇知道段蕭追宋繁花去了,但不妨事,信入了宋府,宋府的人自會想辦法送到段蕭手上。
就在韓老太太在蘇府住下的第二天,韓廖跟杜莞絲也到達了瓊州。
因為杜莞絲剛小產完,韓廖一路上都不敢快,像烏龜慢步一般的趕著馬車,到了瓊州之後,韓廖直接將馬車趕到了杜府門口,把杜莞絲送回了家。
杜作雲和杜夫人親自出來接,見到自家女兒,歡喜的不得了。
可杜莞絲一看到二老就哭了,撲到杜夫人懷裡嗚嗚個不停。
韓廖聽著她的哭聲,心頓時揪緊。
杜夫人也揪了揪心,拍著杜莞絲一抖一抖的小肩膀,覷一眼神情緊張的韓廖,又看一眼薑小黛和素音,最後不解地問道,“以往出門回來,你可從來沒抱著娘哭過,小時候沒哭過,長大後更沒哭過,怎麼這次卻哭了?”
韓廖不動聲色地垂了垂眼。
薑小黛和素音皆是默然無聲地瞅了韓廖一眼。
杜作雲沒去注意丫環的神色,隻對韓廖問,“莞兒在京城遇到了事?”
韓廖不知道要怎麼說,總不能當著杜作雲和杜夫人的麵說自己強了杜莞絲,還讓她懷孕了,最後她又打掉了孩子,這些事,他怎麼可能說的出口?
韓廖輕咳一聲,視線落在杜莞絲的身上,慢慢地說,“她現在情緒不好,我也不敢說,等她情緒好一點兒了你們問她吧。”
怕杜作雲還會問一些讓自己難堪又回答不來的話題,韓廖即刻又道,“趕馬這麼多天,有點兒累,我就不打擾二老了,我先回去休息,改日再來拜見二位。”
說著,拱了拱手,轉身走了。
杜作雲奇怪地看了一眼幾乎是狼狽逃開的韓廖,又看一眼伏在妻子懷裡哭個不停的女兒,喊來管家,讓管家把馬車拉走,把妻子和女兒勸進屋。
進了杜莞絲的臥室,杜作雲坐在桌邊兒喝茶,杜夫人一邊給杜莞絲拭淚,一邊耐心地勸著,並笑她怎麼越長越回去了。
哭了半天,杜莞絲終於將心底裡堆積的悲傷和憋屈倒儘,她伸著白細的手擦臉。
杜夫人看著她,笑說,“不哭了?”
杜莞絲道,“我再哭下去,娘不得把我罵到繈褓裡去了?”
杜夫人聞言一笑,手尖點了點她的額頭,說道,“你也知道你長大了?站在門口哭的眼淚橫飛,也不嫌丟人。”說是說,她還是很正色地問,“在京城,有人欺負你了?”
杜莞絲心底一梗,剛裝回去的眼淚又有點兒像拉在弦上的弓,要彈出來,她立馬出腔說,“沒有,誰敢欺負女兒呀。”
杜夫人很讚同地點點頭,“說的是,有雲蘇在,沒人敢欺負你,那你是太想娘了?”
杜莞絲凝著濃重的鼻音,想哭又不想讓二老擔心,極力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眼睛泛著紅,卻非得擠出好看的笑容,對杜夫人說,“嗯。”
杜夫人笑她,“想娘給娘寫信就行了,值得哭嗎?”
杜莞絲不願意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她很累,身體累,心更累,她現在還沒想好怎麼跟杜夫人說這事兒,得緩一緩,便說累,要休息。
杜夫人自然不打擾她,喊了杜作雲出門。
薑小黛和素音伺候杜莞絲睡下。
杜莞絲不困,但確實舟車勞頓,疲乏,也就躺在床上不再動。
薑小黛守在床頭伺候她,素音下去給她熬參湯。
參湯熬好,端來,杜莞絲死活不喝,薑小黛和素音同時勸,“小姐,韓公子說了,雖然小姐的身體已經恢複了,但為了以後能夠健健康康,還是得把這一期的參藥喝完。”
杜莞絲劈手就往那湯碗上打,臉色極度難看,“你們到底是他的丫環還是我的丫環?”
薑小黛道,“就是因為我跟素音是小姐的丫環,才要以小姐為重。”
素音點頭,“是的,小姐,不管韓公子做過什麼,錯是錯,關心是關心,他做的錯事我跟小黛記在心裡呢,他跑不掉,可他為小姐著想的心我們也記著,小姐生氣歸生氣,可千萬彆拿自己的身體來堵氣,這不值當的。”
杜莞絲何嘗不明白這個理?
可一想到……一想到韓廖對她做過的事,一想到雲蘇換了她的避子湯,她就沒辦法讓自己心緒平靜下來。
素音將湯碗重新端過來,遞到杜莞絲的嘴邊兒。
杜莞絲抵抗了好一陣子之後終是無奈地接了。
薑小黛和素音見杜莞絲想得開了,都很高興,原先有韓廖在,迫於韓廖的“威壓”,杜莞絲不得不喝這些參湯或是保養湯,如今韓廖不在,薑小黛和素音真怕勸不住她,還好,自家小姐就是自家小姐,知道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杜莞絲喝完湯,躺下去休息。
韓廖一個人走在街上,原本是要回去休息的,他原先的房子還在,就在天字琴鋪的對麵,走到自家門前,想了想,又腳步一扭,去了天字琴鋪。
韓廖去找姚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