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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蘇一瞬不瞬地看著段蕭,那囊括了星辰大海般的深邃眼眸由驚到愕,瞳孔一下子擴張又一下子收縮,幾次反彈壓縮之後,變成了平坦的直線。
他雙手握緊,肩膀往後繃直,機械似地轉了轉臉,投向西湘江棧的方向,慢慢說,“原來,我猜的都是對的。”
在呂子綸的聖心之湖,雲蘇犀利逼問宋繁花,宋繁花方寸大亂,雲蘇那個時候就隱約感覺宋繁花確實死過一回。
隻不過,那種荒謬的事情,一直沒有得到證實,雲蘇也就放棄了。
卻不想,竟是真的。
雲蘇收回視線,垂下眼,問段蕭,“是宋繁花對你說的嗎?”
段蕭道,“嗯,她親口說的。”
雲蘇抬眸看他,“能說給我聽聽嗎?”
段蕭眯眼,“你想聽?”
雲蘇無力一笑,“我被她判了死刑,總該要知道這死刑的源頭在哪兒,上一世我到底對她做的有多絕,才會讓她在這一世這般的不遺餘力,非要致我於死。”
段蕭聳聳肩,沒有拒絕。
反正對他而言,雲蘇已經沒有任何威脅了。
不管他對宋繁花有多麼深的感情,宋繁花都不可能對他改觀。
雲蘇一旦知道了真相,就沒臉再在宋繁花麵前獻殷勤了,他就是暫時離開,也能踏實放心。
當然,以段蕭的腹黑心計來看,他臨走前故意提這一茬,擺明了是在給雲蘇心裡添堵。
雲蘇想聽,段蕭就給他講。
宋繁花是平鋪直述,段蕭是添油加醋,講的人不同,聽的人不同,這故事就變了很多味道。
段蕭當時聽完宋繁花的故事,滿心滿眼裡都是心疼以及慶幸。
雲蘇聽完段蕭講的,滿心滿眼裡全是裂痕。
這裂痕好比前一世與這一世的鴻溝,是任何東西都修補不了的。
裂了的歲月,裂了的情感,拚湊起來的,是珠網般解不開的仇結。
故事不長,卻也講了很久。
講罷,二人之間陷入了詭異一般的靜謐裡。
周圍的風,周圍的水聲,周圍的空氣,顯得格外尖銳起來。
似乎有半個世紀那麼久,雲蘇眸子動了動,薄唇掀了掀,嗓子沉沉地如灌了鉛一般的重,這重量從嗓眼兒裡一直墜一直墜,直墜到心臟,在心臟那裡重重一擊,擊的鮮血滿淋。
陡然間,他眼睛狠狠一閉。
可還是被鮮血淋了滿頭滿身。
不,這不是他的血,而是宋繁花的。
雲蘇心想,難怪在衡州,初見那次,宋繁花會知道他腰間薄刃,她看向他的目光裡全是恨意和殺氣。
雲蘇伸手撫住眼睛,又半盞茶的功夫過後,他嘶啞著聲音說,“原來我不是輸在自己能力不行,而是輸在了上一世。”
段蕭冷笑,並不應腔。
雲蘇也沒想他能說什麼好話來安慰自己,他不趁機在他的心尖上撒刀片就不錯了,雖然知道這十有八九又是段蕭的陰謀,在他離開之後,讓他無顏以對宋繁花,進而讓自己走的安心,他也認了,誰叫他真的很想知道呢。
雲蘇揮揮手,對段蕭說,“你走吧。”
段蕭背起手,抿了抿嘴,沒有立馬走,而是站在那裡,微微抬頭,看向問鼎峰。
問鼎峰上有宋昭昭,無方和沈九上去了,不知道找到宋昭昭沒有。
雲蘇大概知道他擔心什麼,也望著問鼎峰的方向,緩緩說,“宋昭昭不會有事。”
段蕭說,“當然不會有事。”
說罷,轉身走了。
雲蘇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往斜後方瞅了一眼問鼎峰,腳尖一點,輕功縱起,飛上問鼎峰。
雲蘇去找秦陌。
秦陌在照顧宋昭昭。
劍無涯不在,葉知秋也不在,至於沈九和無方,他二人在看到雲蘇上了問鼎峰,段蕭卻沒跟上來時雙雙對望一眼,立刻下山,追著段蕭去了。
雲蘇依據秦陌信中寫的位置找到洗峰池。
洗峰池前有一個大庭院,院中沒人,秦陌在宋昭昭的房間,宋昭昭養了一個多月的身子,筋骨早已經連好,但不能下床。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
普通人斷了一根骨頭,那都得一百天的休養,更彆說宋昭昭這麼嚴重的傷了。
問鼎峰沒有女傭,那天在給宋昭昭接了骨後秦陌給劍無涯說,要請個女傭上來,劍無涯不乾,他表示問鼎峰不是過家家的地方,這裡是劍宗之地,不是任何阿貓阿狗都能上來的,當然,宋昭昭能上來,完全是因為她救過秦陌,又因為她能把葉知秋引來。
秦陌好說歹說,劍無涯始終不點頭,秦陌無奈,隻能作罷。
作罷後,伺候宋昭昭的事就隻能他來做了。
宋昭昭是普通人的身子,沒有武功,恢複的速度很慢,秦陌每天親手給她熬藥,熬罷藥又親自喂她。
不是秦陌喜歡她,心疼她,而是宋昭昭完全沒能力拿碗。
此時,秦陌像往常一般端著藥碗,坐在床頭,一勺一勺地喂宋昭昭喝藥。
宋昭昭躺了一個多月,沒洗過一次澡,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換過衣服,因為醒來就不能動。
那個時候她就像個僵屍,隻能一動不動地躺著。
半個多月後,她能稍稍活動一下手指。
現在,她差不多可以掀被了。
秦陌其實很慶幸,因為那天過後,宋昭昭完全不知道他脫過她的衣服,把她全身看遍了,當然,在給她的身子清理血跡的時候,難免的,也觸碰過她的肌膚。
宋昭昭不知道,秦陌也不會傻著自己提出來,所以,一直保持沉默,想著這事兒能拖多久是多久,最好宋昭昭永遠都不知道不問最好。
喂藥的時候,宋昭昭大概被悶的有點兒熱了,畢竟藥是燙的,喝多了會冒汗。
她伸手想把蒙到脖子上方的被子掀開,秦陌立馬沉著聲音說,“做什麼?”
宋昭昭說,“有點兒熱,透透氣。”
秦陌說,“不準掀。”
宋昭昭道,“我雖然傷的很重,可我不是傷風感冒,不能見風,這樣捂著,我怕不病都會捂出病來了。”
秦陌不讓宋昭昭掀被子,虛睨著眼說,“外麵天冷。”
宋昭昭說,“我現在熱。”
秦陌瞪著她,停止了喂她喝藥的動作。
宋昭昭一開始是怕秦陌的,尤其當時救了他,被他威脅,又得知了他的身份後,可現在,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她知道他不會害她,也就不怕他了。
雖然被那麼犀利的眼神瞪著,宋昭昭還是伸手,掀開了脖頸前的被子。
一直把被子拉到腰間,她這才感覺舒服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