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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半個月的趕路,在十月十二這天,宋繁花跟段蕭一行人到達了雲城。
十月十二已入了深秋,雲城周圍的楓樹或多彩杉樹的葉子全都變了色,有玫豔的紅,有深褐的紅,有金黃的葉,有樹棕的皮,印在青巒色的聳山下,蒼茫天色裡,奪人天工般的秀美。
馬車一路穿過第一道城門,再過第二道城門,然後往城內大敕敕地駛去。
段蕭跟宋繁花在老京城有一座府邸,就是段蕭以前住的將軍府,雲蘇稱帝之後他的監國將軍的稱號就被去掉了,但那宅子過到了他的名下。
而在雲城,在這座新京都裡,雲蘇也給他賜了一座宅子,這宅子不在官員們所住宅子的密集之地,而在西邊靠聳山的位置。
那裡比較幽靜,無人打擾。
但賜了宅子後段蕭一直沒來過,屬於空宅,裡麵的住用東西是齊全的,但沒有人氣,段蕭不願意去住,宋繁花也不願意去住,是以,一行人去了宋府。
京都宋府,八大皇商之一的府宅,宋世賢住在這裡。
戚煙生了一個兒子,宋世賢取名為宋運,寓為一生坦途之意。
宋運已經一歲了,但還不會走路,戚煙這段時間正在教他走路,小翠跟王婆子行影不離地跟著。
宋府內加進了一些新的下人,這些下人們有一多半都是伺候戚煙和宋運的。
常安隨著宋世賢在外忙碌。
從宋世賢進京,以及姚宴江進京開始,宋氏商號以及天字琴行也在京都開了分號。
戚煙暫時管理不了天子琴行,就是姚宴江一手在操作。
段蕭與宋繁花進京前已經給宋世賢寫過信,戚煙老早安排人給他們收拾了院落,等二人進了門,一家人歡喜地見了麵,問候了近況,宋繁花與段蕭就去了院子裡,休息。
宋世賢推算著宋繁花與段蕭進京的時間,正巧今天沒出門。
而姚宴江在知道宋繁花與段蕭就這幾天會進京後也來宋府躥門子。
如此一來,人就多了。
大人小孩子一籮筐,見了麵,大人們,不管是主子們還是下人們,都給宋繁花和段蕭的孩子們備了紅包,連許謙懷都有。
這些小孩子,雖然練武的時候像個小大人,看書的時候正兒八經的,坑人的時候也一本正經的,但骨子裡還是兒童心性,得了那麼多紅包,一個個高興的不行,也不粘著宋繁花與段蕭了,就是段悅,也撒開段蕭的懷抱,追著哥哥們玩去了。
宋運還小,偶爾還會流口水,吃手指頭,平常府裡不見小孩子,這一來就來這麼多,他興奮的小手直舞,小腿直蹦,嘴裡咿呀咿呀的不知道在說什麼,掙著胳膊要去追許謙懷、段衡、段華和段悅。
戚煙笑著將他遞給小翠,讓她抱他出去玩。
宋繁花與家人還有姚宴江閒聊了一會兒,聊著彼此的近況,聊了一會兒之後宋繁花打了一個哈欠。
段蕭立馬道,“困了就進去睡。”
宋繁花確實有點兒困,她習慣了睡午覺,而進城門的時候趕巧過了午時,雖然在外麵吃了飯,可沒有休息上,就來了宋府,這會兒,真的有點兒頂不住那瞌睡蟲子,就衝宋世賢、戚煙還有姚宴江說了句“我先進屋躺一會兒”,就進了臥室。
段蕭坐在客廳裡,與宋世賢、戚煙還有姚宴江繼續說話。
說了一會兒,宋世賢想著段蕭也一路趕車,需要休息,就帶著人走了。
段蕭先去找段悅,段悅在下午的時候也要睡覺,他習慣了陪她睡,但去到小人窩裡,見段悅一張肥軟稚嫩的臉上紅嫣嫣的全是笑,黑葡萄的眼裡閃著特彆興奮的光,玩的不亦樂乎,哪裡還知道困了?
段蕭抿了抿嘴,見女兒不粘他了,他心裡空落落的。
這個時候,他深深體會到了宋繁花每次吃醋時的心情。
好吧,女兒還小,貪玩是正常的。
段蕭回臥室,抱宋繁花睡覺。
二人睡到晚上,起床,在宋府下人們的帶領下去飯堂吃飯。
許謙懷、段衡、段華、段悅已經在客廳了,四個人也都洗了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宋氏商號如今各個領域都有涉入,自家也有衣鋪子,衣鋪子裡的衣服大小尺碼都有,想要找到這幾個小人穿的號碼,很容易。
段華被宋世賢抱著,段悅被姚宴江抱著。
本來宋世賢是一左一右,一手一個段華,一手一個段悅的,但姚宴江晚上過來蹭飯,一見宋世賢“左擁右抱”,他立刻就不平了,搶似的把段悅搶到了自己的懷裡。
段悅也是個小人精,見姚宴江拿了一串金手鏈的珠子哄她,她想也沒想的鑽到了姚宴江的懷裡。
姚宴江開心的大笑,將漂亮的小女孩摟過來後感歎地說,“要是你娘也這般好騙就好了。”
話剛說完,腦後就被人狠狠拍了一記。
宋世賢斥他,“我這個侄女可是人精,你彆在她麵前胡說,她最粘段蕭,小心她在段蕭麵前說你壞話。”
姚宴江原本被宋世賢拍的很火大,聽了他的這話,臉上一驚,想到段蕭那一臉冷酷的樣子,他連忙解釋說,“我就隨便說一說,還能怎麼著了嘛。”
宋世賢撇了他一眼,好心地提醒,“在對待我六妹妹的事上,段蕭一直很小心眼的。”
姚宴江深以為然,趕緊閉上嘴巴。
段悅看看宋世賢,看看姚宴江,其實聽進了二人的對話,但以她現在的小腦袋,還分析不出來那內含的意思,隻好作罷。
倒是段衡,輕掀起眼皮,往姚宴江看了一眼。
許謙懷也往姚宴江看了一眼。
段華跟戚煙懷裡的宋遠一大一小地玩著抓手遊戲,對這邊的事情置之不理,就玩著自己的。
宋繁花跟段蕭來了之後,這對龍鳳胎就回到了爹爹和娘親的懷裡。
吃罷飯,二人帶著兒子和女兒去了杜府,看望杜莞絲,還有杜作雲和杜夫人。
看罷杜莞絲,又去韓府,看望韓廖以及韓老太太。
韓稹被他夫妻二人直接忽視了。
看罷韓廖,又去了張府,看望張施義。
最後又去了一趟芙蓉府,看了芙蓉月。
這樣幾家走下來,就到了很晚。
天已經極黑,戌時將過,各家各戶前的燈籠都亮了起來,大街小巷上的宮燈也亮了起來。
夜辰趕著馬車。
段蕭和宋繁花沒有坐馬車。
剛去拜見友人的時候是帶了禮物的,是以,二人坐的馬車去。
現在,回來,二人卻不願意坐馬車了,就結伴走著。
無方跟在後麵走。
宋繁花一路走一路感歎,“沒想到鬆漠嶺一建城,會這麼美。”
段蕭瞅著這璀璨華麗的街道,還有在這麼個深秋漸冷的半夜,依舊擺著攤,生意紅火的臨街小鋪,還有路上數不儘的行人,熱鬨的食客,他道,“建一個城市不容易,但建了城市之後,想要把它升華成最繁華富貴之地,卻很容易,如今,八大皇商入住,未來的鬆漠嶺會更繁榮,更美。”
宋繁花道,“這就是雲蘇想建立的國家吧?”
段蕭道,“嗯。”
宋繁花抿了抿嘴,不再應腔。
段蕭也不再說話。
因為天氣漸冷,夜也很沉了,段蕭和宋繁花就不往遠處走,順著近的街鋪往回走。
走到一家生意紅火的酒樓前,被人攔住了。
攔住他們的人不是彆人,而是墨硯。
宋繁花看到墨硯,眉頭一挑。
段蕭看到墨硯,目光微微抬起,看向上麵。
臨三樓的窗口邊,雲蘇倚在窗邊,看著他們。
宋繁花見段蕭往樓上看,她也往樓上看,不期然的,也看見了雲蘇。
墨硯說,“我家少爺請二位上去吃夜宵。”
段蕭收回視線,問宋繁花,“餓嗎?”
宋繁花搖頭,“不餓。”
段蕭道,“我也不餓。”
宋繁花看著懷裡已經睡過去的段華,剛剛他還很興奮,指著他感興趣的東西歡呼個不停,這才一眨眼不看的功夫,他就睡了。
宋繁花笑了笑,抱著段華就上了馬車。
外麵冷,容易著涼。
宋繁花進了馬車,就沒再出來。
雲蘇的目光隨著她的身影落在那輛馬車上,短暫的停留後又離開,他沒看段蕭,見宋繁花上了馬車,他知道她不會上來了。
雲蘇將窗戶關上。
段蕭對墨硯說,“孩子睡了,我們就不上去了,你對你家少爺說,走的時候我會將段衡留下,讓他陪他過年。”
墨硯等在路邊的時候就看到了宋繁花和段蕭,以及他們懷裡抱著的孩子,自然知道這兩個孩子都在爹娘的懷裡睡著了,他嗯了一聲,看著段蕭也上了馬車,他轉身進酒樓。
無方跳上馬前板,與夜辰一起,駕馬離開。
墨硯上樓複命。
雲蘇在倒酒。
墨硯上前,小聲說,“少爺,他們說孩子睡了,不想再外麵停留,就走了。”
雲蘇道,“我看見了。”
墨硯哦一聲,又道,“段公子說他們走的時候會把太子留下來,陪少爺一起過年。”
雲蘇倒酒的手一頓,雪白俊逸的容顏猝然間閃過一抹錯愕,他手中還拿著酒壺在倒酒,可此刻,他完全忘記了動作,直到酒杯注滿了酒,酒逸了出來,墨硯低呼一聲,他才反應過來,他將酒壺擱下,看了一眼那注的滿當當的酒杯,沒伸手去端,也沒喝,慢慢地捋了一下袖擺,站起身,說,“回宮。”
那天過後,段蕭和宋繁花就沒再見著雲蘇了。
第二天,接了喜貼從衡州趕來的嶽文成和宋清嬌也進了京。
又過了三天,宮中來人,接段衡進了宮。
宋繁花沒阻攔。
段蕭也沒阻攔。
這個兒子,他未來走什麼路,全憑他的意思,而現在,他要接受什麼樣的教育,也全憑他的意思。
他願意去,他們做長輩的,自不會攔著。
兩天後,杜莞絲和韓廖大婚,先在常令府辦喜宴,宴會是在十月十七號,第二天在韓府辦喜宴,除了親人、好友外,大大小小的官員也都來了,一片熱鬨。
這天,雲蘇也來了,他帶著段衡,帶著秦暮雪,還有墨硯跟雷公公。
雲蘇一來,大大小小的官員立馬上前見禮,雲蘇讓他們不要拘謹,該乾嘛就去乾嘛,他也沒心情理會那些人,就拉著雲思宋,讓他坐在自己的旁邊,低頭與他說著話。
說話的時候,眼睛在周圍繞了一圈,看到了段蕭,沒有看到宋繁花。
秦暮雪說,“我剛去常令府看莞絲了,宋繁花在那裡陪莞絲。”
雲蘇淡淡嗯一聲,沒應話。
秦暮雪往段蕭、宋世賢、張施義、嶽文成的方向瞅,那裡坐了好幾個人,除了段蕭、宋世賢、張施義和嶽文成外,還有姚宴江,沈驕陽、文瀾等。
沈驕陽和文瀾是從七月文韜書策會裡脫穎而出的出色少年,當時的最終裁決者是段蕭,沈驕陽問鼎第一後也是跟著段蕭身邊曆練的,後來經曆了金鑾殿暴動,鬆漠嶺對峙,江山易主,到如今,走向文臣之首,年紀輕輕就已經擔了如此高的職位,段蕭說,“你的名字很適合你的人。”
驕陽。
驕傲的太陽。
段蕭當時就知道這個人不會平凡,所以留在了身邊。
沈驕陽依舊是靦腆的樣子,儒雅的臉上露著淺笑,對段蕭問,“我的名字?”
段蕭看他一眼,笑道,“嗯。”卻並不解釋他的名字的出彩之處在哪兒。
沈驕陽道,“我能有今天,全靠將軍當時的教導。”
段蕭道,“已經不是將軍了。”
沈驕陽道,“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將軍,更是益師。”
段蕭笑了笑,伸手推給他一杯茶。
沈驕陽看他一眼。
段蕭說,“喝茶,少說話。”
沈驕陽一臉無辜,心想,不是你找我說話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