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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言頷首跪於跟前,拱手朝著鏤刻螭虎紋的座屏處說道“大將軍明鑒,我自離鄉以來隻見國土不見親人,從而心中深感愧疚。我阿父遇害,叔父與妹妹不知生死,若論因果,他們今日之難終究是因為我,宋言厚顏懇求大將軍上書一救,宋言為將軍萬死,為大漢萬死!”
“聖上以受傷休養為名,故而閉門不見朝臣。我讓人帶你入宮,隻不過聖意難測,救不救得了你家,便看天命。”
霍慎喚來貼身奴仆伺候書案,片刻後,宋言得了將軍親筆得以入宮。
未央宮宣室殿。
殿外燈火通明,持刀劍、穿金甲的禁軍肅穆守衛於殿前。
寒風之中,除了簷下的燈盞有晃動之影,不見其他動作。那些身軀挺拔的軍吏們像是金銅所鑄的俑士,任使雷霆萬鈞都不為所動。
室內依然亮堂如白晝,兩側點滿了燭火,皆是由十八連盞青銅燈與牛首鎏金銅燈交叉擺放,燈座鏤雕花枝之形,燈頂鑄有朱雀,口中還含著一顆夜明珠。
燈火輝煌之下,寬大的漆木書案旁倚靠著一人,他身穿玄黃二色的衣裳,一手持書簡,一手端起熱氣騰騰的茶湯吹了吹。但他並未飲茶,隻是端起放下,而後將書簡又換了隻手。
此刻,方才露出全貌。
孝帝雙鬢生有幾縷白發,雖已至天命之年,但他的雙目絲毫沒有渾濁之感,反倒如鷹隼冷厲,似虎豹悍勇。他將眾生斂於眸中,藏於心底,無人可探知真性情。
而後,他一臉平靜地看了眼案下站著的三人,禦史大夫、廷尉,還有丞相長史。
“甚好。”孝帝悠悠開口道,“我朝能臣還是大有人在,比如這禦史中丞張時年、廷尉左監馬伯舒,借兗州之名以儆效尤,隻需誣栽無知百姓,便能替朕挑了一方諸侯。”
話至此處,三人皆是擰眉未言。
孝帝又說“這些庶民賤如螻蟻,與之大業相比不值一提。諸等若敢反抗,隻肖殺他一族即可,冥頑不靈者那便誅九族,一個縣,一個郡,就不信殺不光他們。”他卷起竹簡,將頭尾對齊,“朕欲平天下有的是鐵腕,有的是兵刃,不過是殺些庶民罷了,有何憐惜?”
此時有人開口喚了聲“陛下。”
底下一出聲,案前的孝帝如風暴席卷般變了臉色,他猛地將卷好的竹簡扔出去,握拳用力捶向案幾,案上堆積的書簡轟然倒塌。
三人驚得連忙屈膝跪下。
“陛下息怒!”
孝帝緊握雙拳,冷冷地看著他們。
最先開口的是禦史大夫公孫玄章,他自知有錯但還是辯解幾分“此事是臣失察,隻是楚郡宋氏一案臣著實不知內幕……”
廷尉秦翕忙拱手道“公孫大人,陛下先前對十三州諸侯有所意向時,您與丞相日夜商討,聽聞兗州尚有餘事未了,便遣派張時年來廷尉府公辦。”
公孫玄章說“我那時感染風寒抱病家中,是丞相授意吾等協辦。”
此話倒是讓丞相長史極其不滿,他跪在地上朝公孫玄章作了一揖“公孫大人,請恕小人無理,兗州宋氏一案最先呈報丞相時,說的是來自楚郡,我們商討的也是關於楚郡諸侯的清查,並非定論宋氏闌出財物。”
公孫玄章說道“但我確實沒有給楚郡宋氏定上死罪。”
定案的是秦翕,但是此刻他萬不會承擔責任,於是大著膽子說道“禦史中丞張時年一道赴楚,可是公孫大人蓋的章印!”
公孫玄章有些惱怒“適才說了,我那時感染風寒,是丞相授意他人協助。”
丞相長史不認“可張時年是您的人,丞相大人於兗州時為救陛下而傷了身子骨,此案從頭到尾都未親臨,不知公孫大人說的授意是何意?”
“小小長史,你好大的膽子!”
孝帝高坐案台,冷眼看著三人爭論。
原以為說上幾嘴便罷了,豈料愈吵愈烈,惱得他頭疾發作,如似針紮般疼痛。
孝帝猛地起了身,踢開案前的一盞青銅燈,走到三人跟前揚袖說道“朕讓你們借機製衡十三州之勢,不是讓你們挑起民憤!那麼明顯的一件凶殺案,硬是被你們攪成了闌出財物,玩忽職守,上推下卸,都城的官員如此,各郡縣豈不早就亂套了!”
三人齊呼“臣萬死!”
孝帝胸膛劇烈起伏,他強忍住頭疾繼續說道“你們讓人赴楚,也並非查案,這般模棱兩可的授意,他們除了殺人還能如何?人家孩子都跪到我殿門口來了,你們還在這裡互相推諉,還有那個盧書玉、鮑廉……”
孝帝想起武將鬨事更是扶額蹙眉,他喘息片刻後說道“立刻讓候在外麵的霍家軍傳我口諭,宋氏一族並非闌出者,命張時年、馬伯叔二人速歸!”
幾人不再敢多言,隻是俯身跪地,屏息凝神。
“凡楚郡上書,一律呈遞於朕,朕倒要看看,你們禦下究竟是何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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