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你要給我點好臉色。此次召你進宮,實為救你也。”
“我!”潘嶽剛想耍性子,突然想起了石崇的告誡,他閉上眼睛想了想,平靜地言道“皇後救我,恩重如山,不知所因何事?”
“你可記得,有人曾對你說,‘心中藏之,何日忘之’?”
“潘某對此言亦‘心中藏之,何日忘之’。”
賈南風笑了“此人參你一本,告你身為著作郎,不專心修史,卻整日裡種花養草,駕車陪母,四處閒逛……”
“這,這,這真是一派胡言!”
“此人要滅殺你全家。奏本在此,你……過來看看?”
一聽此言,潘嶽嚇得臉都綠了。他慢慢地抬起了頭,朝賈南風看去,她手中的確拿著一卷奏本,可奏本上方,分明是她變得紅潤的雙頰!在他眼中,這兩朵紅雲似的東西仿佛是兩團烈火,會點燃他和他一家人相聚下去的希望,點燃他今後官場上火紅的未來!
“奏本……我看看!”潘嶽猛撲上去,賈南風以為這美男會緊緊抱著自己。沒想到那奏本真到了潘嶽手中。
定睛一看,奏本是假的。賈南風卻得意地笑著。
潘嶽眼珠一轉,言道“皇後,嶽知皇後母儀天下,今日係試探安仁之忠誠也。放心,日後有召,安仁定萬死不辭!”
此時賈南風深知,潘嶽為情專一並非傳言,即便拉不進溫柔鄉,能收他為己所用,此願足矣。想到此,她那滿嘴黃牙裂得更開了。
看見皇後端坐正位,儼然“母儀”了天下,潘嶽鬆了一口氣。
賈南風為了討好被她擒獲而可任意禦用的獵物,她將潘嶽擢拔為廷尉,掌管朝廷司法。
潘嶽當年對妻子的忠貞雖能保住,但為巴結賈氏集團而從此聽命於長相醜陋、又黑又矮的賈南風。很快,潘嶽升任散騎侍郎,再升任給事黃門侍郎。
石崇和潘嶽一同投靠賈氏集團,極儘阿諛奉承之事,每每賈謐到金穀園飲酒取樂、吟詩作對,石崇都帶著成群的美女作陪。偶爾,賈謐也會在金穀園留宿。此時,便是石崇巴結賈謐的最佳時機。他會時時細心觀察賈謐的眼神,對哪一位相陪的美女感興趣,就會命該名乃至數名美女侍夜。
賈謐每次離開金穀園回洛陽時,石崇與潘嶽都要送至園門。那天,賈謐上車端坐後,忽然緊執石崇手道“石司農乃我世間難覓之知音也!”
石崇聞言,心中一熱,竟不由自主地跪伏地上“賈侍中,真比季倫之親生父母更知季倫!”
潘嶽見狀也跟著跪了下來“潘嶽亦仰仗賈侍中也!”
從此,石崇、潘嶽每每與賈謐分彆,都向這位比自己兒女還小的賈侍中“望車塵而膜拜”。
有一天,侍女棗兒看見平日裡如此威風八麵的石大老爺對一個後生家望塵膜拜,在旁啞然失笑。
賈謐的車輦走後,石崇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神情古怪地看著棗兒“很好笑麼?”
棗兒看著石崇古怪的眼神,臉上哪裡還有笑意?剩下的隻是恐怖!果然,噩夢很快降臨到棗兒身上她被活活勒死在黃河邊。
此後,石崇的脾氣越來越怪異,動輒就要殺人,而且越殺越不回避。
這天,賈謐又來金穀園了,石崇陪著他在園中漫步。剛走近崇綺樓,可心從一側跑了過來“老爺,綠珠姑娘請老爺去賞牡丹。”
賈謐看著水靈嬌美的可心,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喲!這兒就有一朵人見人愛的小牡丹嘛!”
石崇看了賈謐一眼,轉頭對可心言道“告訴珠兒,我一會兒就陪賈大人過去。”
可心低著頭走了,賈謐盯著可心的眼神卻一直在閃動著“這丫頭……真嬌嫩!”
石崇綠珠陪賈謐在崇綺樓旁欣賞牡丹的過程中,賈謐顯然神不守舍,色迷迷的眼兒一直四下裡搜尋可兒那嬌美水靈的身影。石崇看在眼裡,並不做聲。好幾次,石崇都想悄悄與綠珠商量,是否先讓可心陪賈謐一夜。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是呀,可心是他與綠珠為好友潘嶽物色的小女伴兒,雖不知潘嶽是否領情,滿意與否,但終究是贈與至交的待選女,怎好又轉送入賈謐這大色狼的口中?也不對!可心的事畢竟沒有與潘嶽說過,未言之事,即可更之變之。況且,巴結賈謐、依附賈氏集團比一千個潘嶽都重要呀……
終於,石崇當夜將可心悄悄帶到輔仁齋,送到賈謐手中。
第二天清晨起來,石崇到賈謐下榻的輔仁齋問安“賈侍中,昨夜可心否?”
賈謐“哼”了一聲“好一個貞潔剛烈的女子!費了我好多周折也無法享用她!瞧,至今雙臂尚酸痛不已。”
“賁禮,將那不知好歹的貞潔剛烈的可心給我帶來!”
強力抗拒賈謐強暴的可心散披著頭發,麵頰還殘存著淚痕,一步一挪地來到輔仁齋前。
石崇看著賈謐頸部的咬痕“可心呀可心,你就是如此侍候賈侍中的嗎?”
可心咬咬牙,恨恨地盯著賈謐“父母所賜之身,豈容淫賊玷汙!”
石崇大怒,拔劍直抵可心咽喉“給你兩條路要麼如今立即將你的身子獻給賈大人;要麼將你的身子獻給我的寶劍!”
話剛落音,隻見可心往前一頂,劍鋒瞬間刺進咽喉,可心當場血濺輔仁齋前。石崇不知所措地扔下寶劍,賈謐卻笑盈盈挽住石崇“哈,夠意思!”
“可是……”石崇的臉抽動了一下。
“女人,皆玩物也,何足惜哉!”說罷與石崇笑哈哈離去。
綠珠聽說後立即下樓,衝到輔仁齋,此時的可心體溫已漸漸散去,唯一留下的是那還微張著的眼睛和透出的不屈眼神。
綠珠氣得發抖,她不明白,自己親手導演的一樁喜劇尚未開演,為何轉眼間成了一出慘劇!
任憑石崇如何賠不是,如何解釋,她就是不理石崇。
石崇丟下一句話“記住隻有你,是我的唯一;其他女人,不過是我手中任我擺布任我處置的棋子!”
綠珠茫然了,她不知道為何會發生這一切,她不知道萬分尊崇、傾心相愛的“大英雄”石崇會變得那麼不可理喻!既然自己是他的唯一,那麼,隻有自己才能打動他,規勸他,影響他,將他已在自己心目中漸漸扭曲了的形象重新改變過來!
可是,任何美好的願望注定是要與現實的殘酷拚一場你死我活的。
有一天,石崇宴在輔仁齋請大將軍王敦,兩人飲得酣暢淋漓。
石崇為了灌醉王敦,命菊兒前去勸酒。
王敦突然想起當年與石崇喝酒時的約定,故意不喝,說道“昔日石公在敝府所言,敦若不喝侍女敬酒,公當如何?”
石崇故作糊塗“年老忘事,記不得了。”
“敦卻記憶猶新,敢莫提醒石公一二?”
“如此……但說無妨。”
“公言道以後都尉到我家喝酒,我便讓美女勸酒,酒畢,那美女便送予都尉,可有此事?”
“好像是有此事。”
“當時我答道要是不聽那美女勸酒呢?”
“哦,石某是怎樣說的?”
“石公許諾‘嚓’的一刀,將她殺了!”
石崇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猛拍案幾“來人!取這無用賤人的血給王將軍墊酒!”
侍立一旁的賁禮當即揮出手中利劍,斬了菊兒。可憐這位在越城嶺受儘“飛天八足”蹂躪的女孩,被石崇救下後如今反而血濺輔仁齋!
輔仁輔仁,是誰來培養仁德?培養什麼仁德?分明是專供西晉巨富們取樂的殺人場!
此時,隻聽見席間有人輕輕地“啊”了一聲,癱倒在地上。石崇眼一掃“馨兒,給王將軍敬酒。”
嚇癱在地上的馨兒早已魂飛魄散。聽到動靜的紫鳶剛好趕到,她挺沉著,上前扶起馨兒“馨兒,彆怕。男人有男人的軟肋,女人有女人的本事。去,拿出點兒女人的勾魂術,迷住那不知好歹的小老頭兒,定能躲過一劫。”
馨兒隻能豁出去了!她硬著頭皮,強裝一付笑臉,儘力地賣弄著風騷為王敦敬酒。
王敦無論馨兒如何賣弄,就是不喝。
石崇一怒之下,又命賁禮斬了馨兒。
殺紅了眼的石崇忽然乜斜紫鳶一眼她太工於心計了,知道自己的底細太多了!頓時,石崇萌生了滅口之心“紫鳶,王將軍都不領她們的情啊。看來隻有你親自出麵敬酒了。”
“我……”這下紫鳶也嚇傻了!
石崇低聲喝道“敬酒!”
紫鳶戰戰兢兢地端起托盤,怎麼也邁不動步子。她雙腿緊緊夾著可憐的紫鳶,褲襠濕了。
繆蘭也趕來了,她自恃石崇對自己的百般珍愛,同時也為了姐妹們不再受到殺戮,於是默默接過托盤,替紫鳶前去敬酒。
不想王敦還是不喝,他想讓殺瘋了人的石崇將綠珠逼出來。
果然,石崇立即命賁禮斬了“紫鳶”,賁禮見來者並非紫鳶,卻是曾經拒絕自己挑逗並責罵自己好色的繆蘭。一陣複仇的快感湧起,手起刀落,誅殺了這位在石崇心目中至純至聖的女神。
石崇發現殺錯了人,欲阻止,可惜已經遲了,可憐的繆蘭當場氣絕身亡!
石崇的臉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再命瑟瑟發抖的紫鳶敬酒。
這時聞訊趕來的綠珠與紅萼也驚呆了,綠珠憤然拿起托盤,冒死敬酒。
紅萼想了想,笑了笑,從容接過托盤,款款來到王敦麵前。王敦一見紅萼如仙女般走來,全身都覺著一陣輕飄,似乎自己也飄飄欲仙了。他誤以為紅萼就是綠珠“綠珠姑娘,終於見到你了。”
紅萼頭微微一側,輕聲道“王將軍,我叫紅萼,不是綠珠。”
王敦略略驚訝,隨即頭一偏,不想喝紅萼端來的酒。
豈知紅萼一把捏住王敦手腕,悄聲說道“王大將軍你聽好了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王敦剛要發作,紅萼暗暗使勁,“王大人,聽話哦。”
王大人扭頭瞟了石崇一眼,竟看見剛才還凶神惡煞的賁禮已如蔫了勁的病大蟲呆立石崇身邊,大氣也不敢透一下,手中劍也垂了下來。因為賁禮知道,即便是“修武五匹狼”聯手,也難敵紅萼一人。
紅萼再加了點勁“不然,你的手廢了,你的老命就丟在金穀園了。”
王敦頓時覺得鑽心的疼,已經說不出話來!他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臉麵,老老實實喝了紅萼手中的酒。飲罷,王敦悄悄低頭一看手腕上,被紅萼捏過的地方,已烏黑了一圈。
紅萼輕輕拍了拍王敦的麵頰“王老將軍乖,腕上黑圈沒事,半月即自行消去。記住,玩火者終自焚也!”
石崇似乎也聽到了最後那句話,嘴角抽搐了一下。
王敦呆若木雞,訕訕地“紅萼姑娘的酒……好喝,好喝。”
紅萼將手中空杯使勁往地上一摔,頭也不回地走了。
是夜,綠珠呆呆地坐在崇綺樓頂的翠香亭。晚風一陣陣吹來,似乎還夾雜著陣陣腥風血雨。
紅萼越來越感覺到了石崇的可怕。於是,她力勸綠珠離開石崇,返回合浦。綠珠內心苦極了,眼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變得如此驕奢和殘暴,她心已淡,望已絕。
可是,綠珠無法擺脫對石崇的感情,她還指望著用自己的真心真意,喚回當年那位英姿勃發的、朝氣蓬勃石將軍。她如今不望彆的,隻求與石崇共榮辱、同生死。
嚇破了膽的紫鳶既不敢揭露石崇的真麵目,也不敢留在這個殺人惡魔身邊。她權衡再三,毅然跟紅萼商量逃跑之事。
這天夜裡,在綠珠的委托下,紅萼和紫鳶帶著玉兒、潔兒、冰兒、清兒、竹兒和翠兒,悄悄離開了金穀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