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很耽擱不得。
瞧這小臉,白裡透紅,粉嫩粉嫩的,哪裡像是身體出狀況的樣子?
他算是明白了,王爺現在是關心則亂了。
“咳咳……”段天諶覺得耳根處微微發燙,微垂下眼簾,不去看顧惜若那滴溜溜直轉的眼珠子,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一方錦帕,在顧惜若的不敢置信和駱宇雙目圓睜的震驚裡,輕輕的拿過顧惜若的如玉手腕,將那錦帕輕輕的覆在上麵。
待這一整套動作都做完之後,他頓覺方才緊繃的神經都放鬆了下來,後背似乎還出了一層汗。
其實,也不能怪他會有如此奇怪的感受。
之前在眾人麵前,他和顧惜若之間的相處都是大大方方的,就算是動作之間有什麼碰撞牽扯,在眾人看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當然,如果駱宇要對股修容拉拉扯扯,他自己很有理由去阻止,可類似於把脈這樣芝麻綠豆般的事情,他若是要阻止,倒顯得有些小題大做了。
潛意識裡,他還是不喜歡旁人對她的觸碰,小的,大的,都不喜歡。
這種感覺來得很奇怪,卻又洶湧澎湃,仿佛他方才不阻止,此刻心裡就跟長了一根刺兒般,動哪兒就哪兒疼起來。
他自知此舉有些不妥,在對上顧惜若那瞠目結舌的模樣時,神情裡微微不自然,下意識的輕聲解釋起來,“若若,男女授受不親……”
顧惜若看著覆在手腕上的錦帕,頓覺頭頂上方飛過一群烏鴉,隱約能聽到那嘎嘎的歡叫聲。
她驚愕的抬頭,朱唇微張,心情於風中淩亂,晶亮如葡萄的眼珠子似乎要掉出來一樣,滿臉的不敢置信。
尼瑪,這簡直是太驚悚了。
不就是把個脈而已嘛,以前也沒見過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今兒個是怎麼了?
難道是鬼附上身了?
她起身走到段天諶麵前,伸手探了探某人的額頭,又探了探自己的,神情呆滯的呢喃道“事實證明沒發燒啊。往常那麼正常的一個人,怎麼變得那麼幼稚了?”
“噗哧——”
耳邊冷不防響起了愉悅的笑聲,兩人齊齊看去,卻見駱宇抿著唇憋笑著,妖孽般張揚的臉通紅通紅的,顯然是憋笑憋得很難受。
待看到他二人回頭,他連忙伸手捂住嘴,快速的彆過臉,笑得也不敢那麼明目張膽,隻是那劇烈抖動的雙肩卻泄漏了他此刻的真實狀態。
神啊,來個人把他劈暈吧!
不然,他會笑死的。
王爺簡直是太可愛了!
這模樣,就跟初次接觸情愛的年輕小子一樣,怎麼看都格外的彆扭。
他算是知道了,沒經驗的人,就是很可怕的啊!
段天諶被他這麼一笑,整張臉頓時紅白交錯,最後各種顏色沉澱下來,就成了鍋底黑。他重重的咳了幾聲,板起一張臉,聲音裡聽不到任何的起伏,就好像方才的羞郝感根本就不存在過一樣,“駱宇,笑夠了嗎?笑夠了,就可以給王妃把脈了。”
駱宇很想說沒有笑夠,可是在感受到身邊驟然下降的氣溫時,連忙強製性的用手合上嘴巴,生怕惹火上身。待平複下激動的情緒時,他才緩緩轉身,紅著一張臉,憋著笑道“回王爺,屬下笑夠了,這就給王妃把脈。您請稍等片刻。”
說著,便見他朝著顧惜若端端正正的行了個大禮,態度極為恭敬,“王妃,您請坐下,容屬下給您把把脈吧。”
顧惜若被這主仆二人搞得莫名其妙,可在對上段天諶擔憂的眼神時,倒也沒有強嘴,直接拾起地上的錦帕,規規矩矩的覆在手腕上,隨即抬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駱宇微微頷首,伸手搭上她的脈搏,片刻後才拿開,若有所思道“從脈象上看,王妃的身子並無大礙,隻是較之以往有些虛弱而已。屬下給王妃開些滋補的藥,再從飲食上注意些,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段天諶懸著的一顆心頓時落回了肚子裡,剛想對顧惜若說要扶她回去歇息,卻發現她低著頭,有些心不在焉,眉頭不著痕跡的一皺,“若若,在想什麼呢?還是哪裡不舒服了?”
顧惜若搖了搖頭,撐著椅子扶手站起來,轉而看向駱宇,說出了自己心底裡的疑惑,“駱禦醫,之前你是給我把過脈的,應該知道我體內的確存在著迷迭香的吧。可是你來說說看,為何之前在上書房裡那麼多禦醫,包括你在內,都沒有發現迷迭香的痕跡呢!”
此言一出,段天諶和駱宇的神色頓時變得嚴肅冷凝起來,彼此看了看,最終還是駱宇放低了聲音道“王妃體內有迷迭香,屬下確定是不會錯的。至於為何在上書房的時候沒有了,屬下也不是很清楚啊。王妃想想,此前是否服用了什麼藥物,把迷迭香的存在給掩蓋過去了?”
顧惜若皺了皺眉,心想,這可能嗎?
她記得,從昨晚被那蒙麵人帶走之後,自己可是什麼都沒吃到喝到的,記憶裡覺得比較反常的,就是恍惚記得聞到了什麼味道。
但是,應該沒有什麼關係的吧?
“若若,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橫豎此事已經揭過,日後多讓駱宇注意些,應該沒有什麼大的問題的。”段天諶走過去,伸手撫上她的發頂,忽然覺得這個姿勢很有感覺,就像是摸小狗似的。
某小狗憤恨的撇開,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心中無比怨念起來,想著她爹怎麼沒把她生得高一點,瞧某人這滿意的神情,就感覺手感很好似的。
“王爺!”忽然,一道急促的聲音傳了進來,緊接著眼前黑影一閃,便見一名年輕男子飄身落在了幾人麵前,單膝點地,恭恭敬敬的行禮。
段天諶神色一肅,連忙走上前,將那男子扶起來,沉聲問道“怎麼現在才回來?事情可都還順利?”
那男子抬頭,張嘴就要彙報,隻是在看到站在一旁的顧惜若時,猶豫不決。
顧惜若眸光微閃,覺得這個時候她應該很識趣的走開,實際上她也邁開步子往前走了,可是小臉上還是鬱鬱不平的,怎麼都覺得不舒服。
“等等,”段天諶眸色微沉,伸手拉住她的手,一個用力就將她拉到身旁,鄭重其事道,“這是本王的王妃,從今以後,也是你們的主子。有什麼事兒,直接說就好,不用有太多避諱。駱宇,一會兒傳令下去,就把本王剛才的話重複一遍。”
“王爺!”駱宇和那男子齊齊驚呼,為他口中的話語和語氣中的認真而又驚又喜,兩人對看了一眼,直接噗通的跪了下來,鄭重的磕了個頭,恭敬道“屬下參見王妃。”
顧惜若聞言,袖中的手不由得蜷了蜷,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霧氣一般,看著那張臉都格外的模糊。
她有些急切的彆過臉,努力的遏製住心中不斷上湧的激動和驚喜,片刻後才低下頭,有些語無倫次道“那個……你們……你們繼續聊……哦,不,你們說正事,你回去睡覺……”
說著,便見她掙開段天諶抓著她的手,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若若。”段天諶急急跟了上去,待看到她邊跑邊朝著自己揮手時,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才轉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兩人,漫不經心道,“都起來吧。說說看,都有什麼發現?”
駱宇和那男子齊齊站直了身子,隨之便見那男子走上前,拱了拱手,恭敬道“王爺,裘充帶回來了,此刻已經將其關入暗室裡,周圍還加派了人手監視。同時,屬下們按照您的吩咐,引著那些人繞了好幾圈深山,也埋伏截殺了不少柳屹暝帶去的高手。隻是,在追蹤那個人的行蹤時,出現了一絲意外,咱們的人……跟丟了。屬下辦事不利,請王爺責罰。”
語畢,他便直直跪了下去,低著頭,靜候處置。
“起來吧,這不是你們的錯。若是那麼簡單就讓你們追查到,他就不是那個他了。”段天諶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神情,似乎這樣的結果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此刻聽說了,也不過是淡然一笑,“不過,你所說的意外,是指什麼?”
那男子抬頭看了看他,如實稟報道“屬下們在追蹤的過程中,遇到了柳屹暝等人,他們的目的似乎跟我們一樣,但是屬下等人在暗中不敢靠得太近,幾撥人這麼混下來,在入城的時候就把人給跟丟了。”
段天諶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想到這麼多年一直壓在自己頭頂的人也會麵臨著這樣狼狽的局麵,心情一時大好,也很是不在意的擺擺手,隨聲吩咐了幾句後,便結束了此次的對話。
顧惜若一路跑回了寢居,直到一屁股坐在軟塌上時,才拍著自己的小胸脯,緩了緩不穩的氣息。
隻是想到剛才段天諶說的那些話,她就忍不住握著小拳頭尖叫起來,驚得青雲連忙奔入內室,手忙腳亂的給她端茶倒水。
她想,她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有他那些話,她忽然覺得很歡喜,自己做了那麼多,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承認。
是的,承認!
這份承認,不僅代表著她以後可以在王府裡橫著走,不用再看青擎等人的臉色,還意味著他是從心底裡真正接受了她。
那麼,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得到了他的回應,都是值得的了!
這麼想著,她也暗暗下定了決心,一手招過神色錯愕的青雲,低聲在她耳邊說起來。末了,她還特意囑咐了下,此事不得讓任何人知道。
青雲心下狐疑,卻也不敢多問,連忙福了福身,走了出去。
……
柳府書房內。
柳朔存負手站在窗前,仰頭看著天邊的一彎月牙,神色裡蘊滿了冷沉和凝重。
出宮之後,他就馬不停蹄的趕往大理寺,詢問有關於王三的基本情況。
直覺上,他和段天昊都覺得此事很不簡單,隻是當時情況特殊,雖心中有疑惑,也來不及查問太多。
尤其是在大理寺大牢裡看到二弟支支吾吾的模樣時,他心裡陡然升起一抹不安,屢次追問之下,才了解到,原來二弟和王三之間並非完全不認識。
據二弟所說,當初王三持著一塊玉牌來,請求與他交談一番。而那塊玉牌,二弟也曾在自己這裡見過,心中雖有些狐疑,卻還是跟王三走了一趟。
隻是,後來王三提到要二弟暗中相助,使其能夠順利潛入諶王府裡,二弟便直接拒絕了。
柳朔存也知道,這個二弟看似木訥,實則心眼不少,且不說王三從何得到的玉牌,便是此事事關重大,這個二弟也不敢擅作主張。當初他本想回來詢問自己,可當時正逢堯王爺大婚,府內諸人都是很忙碌的,他也根本就來不及問。
自那次之後,王三也沒有再來見過他,陸陸續續又發生了一些事情,他也就把這件事兒給拋之腦後了。
誰曾想,這個許久不見的人突然出現,竟會是在那樣的場景之下。
想到上書房內王三言之鑿鑿的指證,柳朔存頓覺額頭青筋直跳。
此事顯然不像他之前所想的那樣簡單,雖然這個局,是他和皇後特意為段天諶設下的,可在看到王三那奴才出現的時候,他也狠狠的吃了一驚,隻因當初安排進宮的人,並不是王三,而是另一個人。
當時雖心中有所疑惑,可在看到那奴才的目的與自己的相同時,還是心存著一絲僥幸,便也想要暗中推波助瀾,借對方的手除掉段天諶,而又不會暴露自己的目的。
可到了最後,事情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因一時的僥幸心理,他非但不能置身事外,得以坐收漁翁之利,反倒是惹了一身腥,被橫衝出來的顧惜若等人拉下了泥潭裡,如今卻是弄得裡外不是人了。
他想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蘇啟亮會突然出現在當值的禦林軍裡,而且還讓王三進了宮。再者,王三和那個人又是什麼關係?
之前安排好的那個告密的奴才呢?還有那當值的禦林軍侍衛呢?
這麼想來,似乎所有的問題都圍繞到蘇啟亮的身上了。
可恨的是,蘇啟亮竟然被打入了天牢,想要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都找不到絲毫的機會。
“篤篤篤——”脆亮的叩門聲有規律的響起。
柳朔存從混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轉身走到正對著書房門的桌案後,雙手撐著桌麵,又恢複了以往的精明凜然。
他抬頭看了看緊閉的大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片刻後才沉聲道“進來。”
“吱嘎”一聲,那扇門應聲而開,柳屹暝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待看到形容憔悴的柳朔存時,神色明顯一怔,可隨即反應過來,關切道“父親,您的臉色不是很好,可是身子不舒服了?是否需要回房歇息一下?”
柳朔存擺了擺手,慢騰騰的坐到椅子上,手肘撐桌揉著眉心的褶皺,有些疲憊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可都還順利著?”
柳屹暝又怔了怔,沒想到他第一句話就是問起這件事兒,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他心頭沉了沉,暗自思忖著該如何措辭敘述出來。
不想,柳朔存見到他這副堪稱為難的模樣,一張老臉上頓時布滿了緊張之色,騰的便撐著桌麵站了起來,伸出手,跨越整個桌子的距離便揪住他的前襟,急聲追問道“暝兒,你怎麼不說話?可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你沒給那個人添亂吧?”
連續三個急切的問話,聽得柳屹暝心頭發顫。
這個時候,他若是再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就枉來人世走一遭了。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父親除了對當今皇上表現出他的恭敬之外,能夠讓他懷著極深恐懼的人,便隻有那個神出鬼沒的神秘人。
至於其中的原因,他卻不得而知。
今日恰逢發生了那些事兒,他也有心想要了解清楚,是以,根本就沒有直接回答柳朔存的話,而是自顧自的問道“父親,此前持著玉牌而來的那個人,到底是什麼身份背景?為何您會如此禮遇他,更甚至……”
更甚至,近乎畏懼!
柳朔存雙眸微微眯起,早先的疲憊已經被柳屹暝的異常刺激得消失殆儘,此刻更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兒子,想要從他的神色裡看出些許端倪來。
許久,他才鬆開手,從桌案後走了出來,站在柳屹暝麵前,“暝兒,你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你為何會突然問起這些事情來?”
柳屹暝抬眸看著他,腦中飛快的旋轉著,片刻後,才想出一套比較合理委婉的說辭,將之前發生的事情都一字不落的說了出來。
待最後一個字音落地,柳朔存卻是嘭的拍起桌子,抖著手指向柳屹暝,氣得山羊須一顫一顫的,“我不是叮囑過你,不得做出任何有違那人的舉動嗎?你……你怎的如此糊塗呢?”
說著,他猶自不解氣般,大手一揮就將桌上的筆墨紙硯揮到了地上,隨之乒乒乓乓的聲音在空寂的房間內響起,刺耳而雜亂無章,聽得人頭暈目眩心裡發顫。
柳屹暝見狀,心知自己做錯了事兒,連忙跪下來請罪,“父親,兒子知錯。隻是,當時那名叫言暢的侍衛再三遮掩,硬是不讓兒子跟著過去,兒子心下愈發好奇,想要一探究竟,不想,竟成了這種局麵。兒子魯莽行事,還請父親責罰。”
他低下頭,眼眸裡的冷芒一閃而過。
直到現在,他都還覺得父親過於緊張了。
雖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可私心裡,他還是認為父親對那人的能力有些誇大其實了。若真是十分了不起的人,又何至於落到向柳府求助的地步?
一個人,連自己的安全都保證不了,更遑論其他?
柳朔存瞥了眼自己的兒子,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