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沒說的事_天瀾筆錄_思兔 
思兔 > 玄幻魔法 > 天瀾筆錄 > 第七十四章 沒說的事

第七十四章 沒說的事(1 / 2)

玄天承倒不是去偷雞摸狗了,但他確實有一樁事,在心底盤桓了半天也沒有講給葉臻聽。

他們姐弟的恩怨,牽扯了幾代愛恨和國仇家恨,哪裡是隻言片語能說清楚的;葉臻又是個頂聰慧的人:隻能一開始便咬死了不說。他說著要把他的身世和盤托出,終究不過插科打諢間又含糊了過去,訴的那番話雖是難得的情真意切,到底也是算準了葉臻不會真的刨根問底。葉臻越是體諒他,他心裡就越沉沉地難受,可竟又卑劣地生出歡喜,恨不得她再心疼他多些。他終是勉強忍住了,有她陪著,哪裡舍得她再多心疼難過?

事實上,他雖已從那似夢似真的境地中掙脫出來,卻仍舊腦子渾澄澄渾身汗津津。金鐘咒反噬殘餘的劇痛還在他身體中作祟,似是在這塵世徘徊不去的一抹死氣,牢牢的拖住了他,拉著他決絕地要衝向橋的那頭去;這眼前實景的一切,便也都隨之飄忽起來,仿佛另一個夢境似的。他咬著牙關閉著眼睛忍耐,就像過往無數歲月一樣。但到底是睡不安穩了,渾身禁不住微顫,額角也沁出薄汗來。

床邊的玄琨一直注視著他,這一動,自然便知道他醒了,連聲焦急喚道:“殿下?殿下?”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擔憂。

玄天承閉著眼睛“唔”了一聲,腦海裡慢慢湧進方才耳邊玄琨與葉臻爭吵的聲音,眉頭深深擰起。

玄琨等人如此針對葉臻,不用想就知道定是他姐姐早對玄琨等人警告過“葉臻心懷不軌”之類的話。

張宓敵視任何一個在他身邊卻為女帝效力的人,愈是親信,愈是敵視——倒不是說張宓知道了葉臻的真實身份,而是寒軒與女帝的聯係人儘皆知。

張宓始終認為,玄天承身為光華唯一後裔卻甘願對女帝俯首稱臣,這一行為令祖上蒙羞,而女帝對他不過剝削利用而已,他早晚會被榨乾價值棄如敝屣。

這事玄天承向張宓解釋過無數遍,可均以兩人不歡而散告終。

但玄天承並沒有真正對張宓動過氣。

他身邊很多人做事,背後都有張宓的影子,有時她會不經過他直接調度,他是默許的。隻要她不碰觸他的禁地,她想要什麼他都可以給。甚至這樣都是委屈她了,在玄天承長大之前,玄都舊部、白氏舊部,原本全都握在她手中。她又是個極有魄力和手腕的人,說一不二雷厲風行,在曆代女人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夏家,她愣是能和指揮使夏鴻平起平坐,即便是軍務也能說得上話。

她花了很多時間很多心思經營。而她,本也就是與他一樣倒黴的人。

那段記憶時不時就要鑽進夢裡提醒他。他一次次眼睜睜看著自己穿透了寧壽宮的宮門,被拋進了那個幽暗的充斥著大煙的地方,張燁褪了一半的衣衫,雙目迷瞪,死勁壓著身下瘦弱的少女,少女淚眼斑駁,聲嘶力竭,破碎的裙裳落在地上,露出雪白的肌膚;他看見年幼的自己目眥欲裂,抽出床邊裝飾用的匕首衝了過去,蠻牛似的掀開了張燁,毫無章法地揮舞著匕首往他身下捅去,接著被塵翼一腳踩在地板上,噗嗤吐了口鮮血,昏死過去。

他斷了三根肋骨,骨茬戳穿了肺葉,在病床上死去活來。張宓在不久後便倉促遠嫁西南,聽說是白音夫人拚死跑出去求了女帝。

他終是不敢問他昏死以後發生的事。當然,他也沒機會問,陳景和以他刺殺張燁為由,對他百般毒打,再加上原本的傷痛,他一日中便沒有多少清醒的時候。

可若非玄都巨變,她本該是天之驕女。父親為她賜名“天胤”,其愛惜之意不言而喻。過去她是玄都最驕傲的天胤公主——他雖沒見過,卻多少能夠想見——父親本已準備為她修改繼承法。可是父親身死,一切新築的秩序隨著玄都大亂而崩塌。

當然,倘或那時母親肚子裡沒有懷上他,她也會被推為少主。

但他出生了——百年來,滄淵帝室第一個健康的男嬰,沒有智力問題,也沒有健康問題。奧,其實白家人也很開心,但由於他隻有一半白氏嫡係的血脈,再加上白氏正經的嫡係除了白音夫人已無幸存,瑤華宮支離破碎,這喜悅實在有限。

這些話,都是父母舊部陸陸續續告訴他的,試圖喚起他心中的憤恨,希冀他化悲憤為力量,對得住自己的身份,對得起父母先輩的犧牲,殺回玄都,趕走瘋王,讓一切回歸正軌。

可玄天承聽了這些話,隻覺得脊背生涼。他覺得自己的出生是個笑話,偏又命大,逃亡路沒把他從娘胎顛掉,長姐下毒沒把他毒死,甚至陳景和也沒把他打死。他大抵是個物件,整天被顛來倒去撥來弄去,更可笑的是,倘若不是當年蘇淩曦撿走了他,讓他得以跳了出來,時至今日,他或許早已麻木地任由擺布,甚至從心底裡認同他們說的一切,一生拚了性命去爭奪那些他見都沒見過的東西。

他不知道張宓又遭受了怎樣的對待,自遠嫁之後,她從不跟他提起往事。而舊部又不懂其中彎繞,在他沒看見的地方說了多少諸如“長主費心為少主鋪路”“長主委屈,一切皆是為了少主”的話。

她卻似乎完全不在意這些話,這些年來,除了規勸他不要再為女帝效力之外,大多數時候,她對他的事業很是上心,時不時送來她收到的情報和資源。他分不清她是受困囹圄,還是樂在其中;也不知該對她同情憐憫,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何況他本也不是個無心權勢的人。若說自己毫無野心,那就太虛偽了。

隻是他要的從來都不是彆人塞給他的,更不可能去搶姐姐的,說實話,他對那什麼玄都,真沒有什麼興趣。反倒是她和父母舊部,對那裡有著深切的感情。他並不反對她帶著舊部回歸玄都做女帝,甚至可以儘力幫他們,為什麼非要按著他的頭讓他去?就因為那狗屁的繼承規矩?

可這話他說出來她不會信。她那時冷笑說,你跟我還矯情自飾什麼,飯到嘴邊不吃,要編也編個像樣的由頭,咱倆一路打滾摔跤過來的,你還會信什麼所謂恩情?彆給我犯蠢,藍斕那是好相與的人物?你為她賣命,跌份不說,無疑與虎謀皮,引火自焚。頓了頓,又苦口婆心說,延之,去你該去的地方。

玄天承辯解無果後,一聲不吭。他是那個摘果實的人,再辯下去怎麼看都是惺惺作態。玄琨等人也是十分不解,多次勸諫,怎麼少主放著大好前程不要,非要走那最難走的路?看看關於鎮北侯的不三不四的流言都傳成什麼樣了!

除此之外,重新回到寧壽宮,那裡的一切像黑洞一樣強烈地吸引著他,試圖吞掉他作為其中的一部分。他夾雜在各方勢力之間如飄萍般打轉,始終用幾分天真的執拗維持著與岸上的聯係。

他在無數次撕扯中咬牙告訴自己,他是個獨立的人。

他畢生所求,是貪圖那河清海晏之盛世,望庇佑天下所有手無寸鐵之人,滴水之恩,皆都湧泉相報。他記得一路走來每一個給予溫暖的人,即便沒有伸出援手的女帝與鎮國公主,還有宮牆根下偷偷給他塞吃食的小仆、塞外用命護他的十夫長、山坳裡花著眼給他補衣服的老嫗……那些人並不知道他的身世,也不知他未來的功名,可卻不求回報、不圖利益、沒有算計地幫助了他。

可對此,張宓和玄琨等人嗤之以鼻。

玄天承厭惡他們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惡心他們分明將九州芸芸眾生視作螻蟻,卻又兩麵三刀理所當然地利用他們的良善與卑鄙,去追求統治那個早已從芯子裡散發出腐臭味的玄都和王座,並飾以眾望所歸的高尚正義——他們以為光華王朝乃是滄淵的中興開端,可那分明是落日餘暉,驚才絕豔的光華大帝玄弋、他的父親,以一人之力,如何能挽大廈將傾?他們像保存工具一樣保存著他的生命,並為之犧牲一切他們認為可以犧牲的東西,譬如白音夫人,譬如張宓……嗬,他們慣會慷他人之慨,又對他有什麼想法視而不見,反正隻要能規勸他回到正途,其他的都是可以容忍的小事。

道不同,早該不相為謀。可他到底是念著年幼時他們的回護,又心疼母親和姐姐,再加上在父親劍塚前跪拜時的承諾,不過置之不理。隨著他自己的勢力逐漸發展,他已不太在意他們那些膈應人的話和事。他也早知道玄琨等人時時在向張宓彙報他的行蹤,所以隻是讓他們留在江州做些無關緊要的事,表麵功夫過得去便罷了。

可如今他們觸碰到了他的逆鱗。儘管葉臻硬氣頂了回去,但他知道,這還僅僅是張宓在試探。如果他不表態,她必然會變本加厲,甚至出手傷害葉臻——他相信她絕對做得出這種事,利益當頭,人命在她眼裡根本不算什麼,更彆提葉臻不但不是她選的弟媳婦,甚至是女帝身邊的人。

玄天承睜開眼睛,看向玄琨,隻說了一句話:“你們即刻便回泗水。”

玄琨自是明白玄天承的意思,是讓他們即刻就回到張宓身邊,不再跟著他。他本該立即反駁的——他已經習慣了在隻有他們兩人的時候反駁少主的任何命令,並且長篇大論地勸諫,但此刻,望著那張不知何時已經變得與先主極其相似的臉,尤其是那雙一樣如海水般沉靜、此刻卻含著絲絲涼意的眼眸,喉頭萬千言語,忽地忘了大半。

玄琨眼前閃過初到玄天承身邊時的畫麵,再觀他此刻雖是重傷氣弱,卻絲毫沒有垮了氣場,反倒愈發地平靜深沉,難以猜透,一瞬間竟有些惱怒,接著心底不由自主地漫上一陣久違的寒涼的情緒——那竟是,畏懼?

他不是第一個接觸少主的玄甲衛。原本大家商量的結果是挑幾個年歲相仿的孩子陪伴並保護少主,但沒想到少主帶著那些孩子一並離經叛道,把玄朗等人縱得無法無天,張宓無法,隻好請玄琨出馬。玄琨來到玄天承身邊時,他不過十四五歲,混在西北軍裡當個普通士卒,作戰時勇猛地衝在前頭,半身鮮血一身功勳地凱旋,在慶功宴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看起來與其他普通的人並無什麼分彆。

玄琨看著本該金尊玉貴的玄都太子爺這樣不講究地席地而坐,滿身鮮血臟汙,險些破口大罵成何體統,卻還是忍住了,裝作將軍身邊的親兵去把他叫走。玄天承似乎是有點醉了,眉眼都熏得暈乎乎的,玄琨拉著他就走,家門還沒報,眼前就一陣天旋地轉。他堂堂當年禦前第一高手,竟是毫無征兆地就被摜到了地上,勉強抬起頭來,隻見玄天承蹲在他身前,歪頭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喂,你乾嘛的?不說話就是奸細哦。”

少年長得比一般同齡人要壯實些,肩膀和手臂已經有了肌肉的輪廓,聲音也沙啞低沉。他手裡握著的是一把灰撲撲的匕首,眼裡的光很亮,是一種類似捕獲獵物的興奮。玄琨當即便覺一陣心酸,他少主的手該握著那把叱吒天地的紫宸劍,而非這般廢銅爛鐵。他飛快地自報名姓,招手讓身後一溜的徒弟都來給少主認個臉,接著說明自己的來意,又道:“這地方實在委屈了少主,少主快隨我們回……”

玄天承抬手製止了他的話,在他忐忑又期待的眼神中,不緊不慢地“哦”了一聲。

玄琨等了許久沒等到他的下一步指示,隻好開口道:“少主,‘哦’是……什麼意思?”



最新小说: 箭氣衝霄 開局直球小狼狗撩瘋禁欲男領導 我算命主播:每日三卦,完事下播 重生2004年重新開始 女特工穿越,帶武器征戰嘎嘎猛 網遊:開局雙隱藏職業?我全都要 誤刪大佬微信後 美女的貼身神醫 星際冥王 道長與貓